九几年的东北,冬夜的冷是能把骨头缝都冻透的。老张的出租车在雪路上碾出咯吱的声响, headlights 刺破浓稠的黑暗,却照不穿那片盘踞在四道岗方向的、化不开的阴森。他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心里的收音机滋滋啦啦地响着,尽是些听不真切的杂音,像无数冤魂在电波里呻吟。
“师傅,去四道岗坟场。”
声音很轻,却像冰锥一样扎进老张的耳膜。他猛地回头,见副驾驶后座上坐着个穿白棉袄的女人。那棉袄看着崭新,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陈旧感,像是在棺木里捂了多少年。女人脸色白得瘆人,嘴唇却红得过分,怀里抱着个青花布包裹,布纹里隐隐渗出暗红的印记,随着车子的颠簸,包裹里还传来“咯噔、咯噔”的轻响,像是什么硬物在碰撞。
“大姐,那地方……”老张咽了口唾沫,想劝她换个时间,可话到嘴边,却被女人冰冷的眼神堵了回去。那眼神空洞得很,仿佛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能把人的魂魄都吸进去。
车子往坟场开,路越来越偏,两边的杨树光秃秃的,枝桠张牙舞爪,像无数只恶鬼的手在车窗外抓挠。老张透过后视镜瞥了一眼,见那女人怀里的青花布包裹缝隙里,竟露出半截干枯发黑的小脚,皮肤皱缩得像老树皮,指甲缝里还嵌着些暗褐色的泥——那绝不是活人的脚。
他心里发毛,想加速离开这鬼地方,可车子却像被什么拖住了似的,越开越慢。突然,“哐当”一声,车子猛地熄火,四周瞬间安静下来,静得能听到雪粒落在车顶的簌簌声,还有自己心脏狂跳的“咚咚”声。
“师傅,钱放座位底下了。”女人的声音依旧幽幽的,在这死寂的荒郊显得格外刺耳。
老张颤抖着伸手去摸座位底下,指尖触到的不是硬币的冰凉,而是一沓纸钱的粗糙!那纸钱上还带着一股腐朽的霉味,像从地下挖出来的一样。他猛地回头,却见那女人已经下了车,青花布包裹里突然传来婴儿凄厉的啼哭。
“哇——哇——”
那哭声不像是活婴,倒像是用指甲刮擦木板的尖锐声响,听得老张头皮发麻。他下意识地朝车后望去,只见那女人正踮着脚往坟场深处走——东北老人说,鬼走路是踮着脚的,因为他们不敢沾地,怕被阳气灼伤。
“鬼!是鬼!”老张魂飞魄散,也顾不上那辆破出租车了,抓着那沓纸钱就往远处亮着灯的人家狂奔。雪地里他摔了好几跤,手心被石子划破,鲜血滴在雪上,瞬间就被冻住,像一朵朵诡异的红梅。
敲开那户人家的门,开门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汉,手里还攥着杆猎枪。听完老张语无伦次的叙述,老汉的脸瞬间沉了下来,“走!跟我回去看看!这是遇上‘鬼搭车’了!”
等他们回到出租车旁,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混杂着纸钱的霉味扑面而来。车顶不知何时结满了冰霜,明明是零下几十度的天,冰霜却像有生命似的,顺着车窗缓缓往下流,在车门上勾勒出一个个扭曲的人脸。而后备箱那儿,正不断渗出血水,在雪地上汇成一条暗红色的小溪,朝着坟场的方向蜿蜒而去。
老汉端起猎枪,哗啦一下拉开枪栓,“哐”地撬开了后备箱。
眼前的景象让老张和老汉同时倒吸一口冷气——后备箱里,三具女尸紧紧抱作一团。她们穿着和那白衣女人一样的白棉袄,脸色青黑,眼睛瞪得溜圆,像是死前看到了什么极度恐怖的东西。中间那具女尸怀里,一个面色青紫的婴儿正咯咯地笑着,手里抓着把冥币往嘴里塞,嘴角还挂着暗红色的纸屑。
更瘆人的是,最外面那具女尸的右手,死死攥着一张工作证,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老张颤抖着接过来,借着车灯一看,差点瘫软在地——那正是他半个月前莫名丢失的工作证,照片上的自己笑得憨厚,此刻却像个催命的符。
后来警察来了,警戒线拉了一圈又一圈。法医在女尸的裙兜里,发现了一张泛黄的婚帖。新郎的名字,赫然写着“张磊”——那是老张三年前因车祸去世的儿子。婚帖的日期,是儿子去世的前一天。
从那以后,老张疯了似的烧了好多纸钱,在家门口摆了三天三夜的供品,可他还是没能摆脱那个阴影。只要一闭上眼,就能看到那三个紧紧相拥的女尸,还有那个啃食冥币的青紫婴儿。
而四道岗坟场附近的夜班司机们,也开始陆续遇到怪事。每逢清明前后,总会有司机在深夜看到一辆锈迹斑斑的出租车,停在当年老张抛车的地方。车里永远坐着个抱孩子的白衣女人,她会轻轻敲打车窗,用那幽幽的语调问:“师傅,你知道我丈夫在哪儿吗?”
有个胆大的司机好奇,回了句“不知道”,第二天就发现自己的出租车后备箱里,多了一沓沾着泥的纸钱,还有半截干枯发黑的小脚,从后备箱的缝隙里伸了出来……
从此,再没人敢在深夜往四道岗坟场去了。那辆锈迹斑斑的出租车,和车里抱孩子的白衣女人,成了东北夜班司机们心照不宣的禁忌。只是偶尔在风雪交加的夜晚,还能听到那幽幽的问话,在空旷的马路上,一遍又一遍地回响:
“你知道我丈夫在哪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