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玄山上,两道目光平静的望着山脚下的厮杀,久久不语。
剑阵与军阵碰撞,便如雄山与渊海交错,举手投足间便是惊涛骇浪,震的大地连颤不休,绵延三万里。
“想不到,这些愿意留下来的人,竟会有一日为了我剑阁而死。”
郑五行感慨不已,镇上的人他多有耳闻,却从未下山相交。
凡是不远千万里来到剑阁者,十之八九者,是为剑阁于朝堂江湖上的超然地位而来,剩下之人才是为剑术而来。
可剑阁并非什么人都要,凡是能拜入剑阁门下之人,无一不是天生剑骨,于剑道上有着极深理解。
但天生剑骨者万中无一,如今六代弟子加起来也不过七十三人,这已经是他们当初寻觅整个中州得来的全部了。
天生剑骨,生来便对剑意有着极深感悟,往往可以越阶战胜一两小境对手,若是不夭折,轻而易举的便能踏入天门上重天境界,世人口中的“仙人之资”不外如是。
故而,这也是剑阁为何能在三百余年里,一直保持强盛、横压万人的原因。
下方那些人虽境界达到合一境,体内却是毫无剑骨,不然也不至于在剑原生活了大半辈子,也无缘入门。
“师弟,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望着死伤过半的剑修们,郑五行言语里多了些自责。
倘若这些年里,他愿意给这些人一个机会,今日会不会就不会死这么多人?
青年轻轻一笑,笑容里却没有往日那般有温度,反倒多了几分阴邪,“修行一举,本就是逆天而行,所谓机缘造化,留得住的才是自己的。师兄也不必自责,至少你保证了他们这几十年间,从未有仇家找上门不是?”
江湖中的恩怨,本就理不清剪不断,一代人恩怨落幕,却难保后人找上门重提旧事,让恩怨继续延续下去。
这些人来到剑原后,不管以往得罪了怎样的仇家,只要遵守他剑阁的规矩,便是剑原上的人,就算是三教九流想要找他们麻烦,也需掂量掂量太玄山的剑阁。
加上剑阁时不时有弟子下山,也会与其讨论剑术,倒也不算是亏待他们。
他剑阁从未要求过世人什么,故而也不要求世人在剑阁危难之时做些什么,只需问心无愧即可。
“师兄若真有愧疚,明日便让这些人成为记名弟子吧。”
青年叹了口气,望着下方惨烈的厮杀,终是有些于心不忍。
“好”,郑五行面色平静,眸光里却充满了怒火,语气低沉道:“师弟之言正合我意,可要现在出手救下他们?”
青年摇了摇头,“莫急,有人比我们更坐不住!”
……
潜伏在暗中的孟锡,神色阴鸷地望着死伤将近过半的大军,他的心都在滴血。
前些时日,得知天策公气势汹汹的要来豫州,替郡主出头的他差点没吓个半死,甚至回到府中就开启了大阵,准备龟缩不出。
可谁知萧衍前脚刚走,后脚凉戎便举族入侵北地,这才迫使那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策公,不得不放弃向他讨要交代,连夜赶回北地坐镇。
孟锡顿时便知,这定是宣王的手笔。
看来那位宣王殿下也绝非什么善茬,不仅与妖族有联系,还与凉戎也有了牵扯。
但这些事情都不是他一个豫州节度使该考虑的事情,剑阁落了他的面子,他自然要想办法讨回去。
于是便在豫州一众世家大族的推动下,他联络了兖州、津楚州的两位节度使,共率十二万大军共同讨伐剑阁。
只要他们三人能让世人看到剑阁的衰落,后面不用他出手,四盟武宗的便会抢先发难。
没人愿意自己的上面,始终有一座大山压着,翻不过去。
千算万算,孟锡将一切都算进去了,唯独没算到镇上的这些人竟全是合一境的大修士。
即便这些人并不如剑阁的剑修那般强悍,可接近百人的剑修,无疑会让大军伤亡惨重。
要知道,为了这次讨伐,他更是私下找豫州士族借了五万人马!
作为天子脚下的州府,豫州合共只有三万人马!
他豫州便出动了八万人,其他两州节度使不过各自出了两万人,即便全部折损在这,他们手下依旧有可用之人。
可他孟锡不一样,若是这八万人全部折损在剑原,日后他如何争夺天下?
孟锡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望着大杀四方的众合一剑修们,他终是忍不住,冷哼一声,散发出自己天门境的威压朝着战场横压过去。
操控着数百道飞剑的张铁匠只觉身体一滞,如遭雷击一般,喷出大口鲜血重重的摔倒在地。
这也仅仅只是个开始。
在他之后,越来越多的剑修控制不住身形,从空中跌落。
天门境的威压就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席卷当场,只一个念头间就将剩下的合一境剑修全部重创。
原先呈颓败之势的大军,在身经百战的将军带领下,操持着军阵,将这些镇民全部围困了起来。
看着灰头土脸的大军,孟锡再也忍不住,身形一闪从虚空中浮现出来,他催动自身气机攀升到了极致,目光阴翳的望着藏在云雾中的剑阁,冷然道:“郑副阁主,还不出来?莫非你要看着这些人被我屠戮一空不成?”
还未等到山上传来回音,被大军羁押下的人群中忽然发出一阵大笑。
“莫要白费力气了,我等又不是剑阁弟子,郑阁主又怎可为了我等的性命冒险?”
“想用我们的性命来威胁剑阁,你怕是失算咯!”
“……”
一众剑修虽被羁押,但脸上却没有半分沮丧之意,反倒有说有笑的,全然没把孟锡这位天门境强者放在眼里。
这让孟锡的脸色愈发阴沉了,他还是第一次被势力低微者如此瞧不起。
天门不可辱,更何况他还不是初入天门境的小辈,而是沉淀了半辈子的老牌强者。被人当着一众属下的面如此羞辱,他的脸面往哪放?
“找死!”
孟锡冷哼一声,挥手射出几道气机,将先前羞辱他的剑修全部震杀当场。
他毫不掩饰自己心中的怒火,朝着剑阁之上气冲冲道:“郑副阁主,再不出手的话,休怪本座将他们全部斩杀了。你要记住,他们皆因你而死!”
这句话不可谓不恶毒。
修士最忌讳沾染上那些不明不白的因果,又以剑修为最。
剑修剑修,修的即是剑亦是心。
孟锡铁了心要将这些人的死,放在郑五行的头上,为的便是坏其道心,好让郑五行接下来无法发挥出真正实力。
这样,有军阵加持的三位节度使,不是没有机会战胜这位剑阁副阁主。
他的话也达到了效果,山上的郑五行看着这一幕差点就有些坐不住了,好在身旁的青年出手拉住了他。
“师兄,莫要着急,你看,已经熟人正在往这边赶了。”
青年伸出纤如白玉的手指,对着远处遥遥一点,嘴角却是掀起了一抹冷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