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第一缕阳光越过东方残破的城墙，照亮了这座满目疮痍的京城。曾经的亭台楼阁，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烟尘尚未完全散去，在晨光中浮动，给一切都蒙上了一层灰败的颜色。
司马烬和苏青檀站在皇宫主殿的废墟顶上，这里是全城的最高点。冷风吹过，扬起他们衣袍的下摆。
“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苏青檀看着脚下的城市，语气里带着疲惫，“安抚流离失所的百姓，清理废墟，重建房屋，统计伤亡……每一件都是大事。”
“你看得见的伤口，由你来治愈。”司马烬的目光投向更远的地方，“你是监国，是他们现在唯一能看到的希望。你需要给他们信心。”
“那你呢？”苏青檀转头看他。
“我处理那些看不见的威胁。”司马烬的声音很平，“昨晚的事情不会是最后一次。那些藏在阴影里的东西，需要有人把它们揪出来，彻底清除。”
苏青檀明白了。
从今天起，她将站在阳光下，重整山河，安抚天下。而司马烬，将隐于她身后的影子里，成为那柄悬在所有敌人头顶的利刃。
一人为光，一人为影。
“你要小心。”苏青檀说。
“你也是。”司马烬回答。
两人不再说话，只是并肩站着，一同迎接着这个废墟上的黎明。
……
临时的朝堂，就设在损毁相对较轻的偏殿里。
屋顶破了几个大洞，阳光直接照进来，落在那些惊魂未定的朝臣脸上。没有了金碧辉煌的装饰，这里显得空旷而萧索。
苏青檀穿着一身素服，坐在了监国的位置上。她的神情平静，看不出喜怒。
“诸位。”她开口，声音传遍了整个大殿，“城中百废待兴，救灾与重建是当务之急。户部立刻清点府库，拿出赈灾方案。工部负责规划重建，兵部维持城中治安。所有官员，即刻返回各自的衙门，统计损失，安抚下属。有任何怠慢者，杀无赦。”
她的命令干脆利落，没有一句废话。
大部分官员都躬身领命，他们昨晚亲眼见证了那场神仙打架般的灾难，对这位手腕强硬的监国不敢有丝毫违逆。
但总有例外。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臣走了出来，他是当朝大儒，也是京城张氏的族长，张维。
“监国大人。”张维先是行了一礼，才慢悠悠地说道，“您的安排，老臣并无异议。只是，重建京城乃是国之大事，耗费巨大，牵扯甚广。依老臣之见，单靠几部衙门，恐怕力有不逮。不如依照祖制，成立一个‘重建监理会’，由朝中有德望的几位老臣共同主理，方能确保万无一失，不负皇恩浩荡。”
他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七八个官员站出来附议。
“张大人所言极是！此乃老成谋国之言！”
“监国大人年纪尚轻，恐为奸人蒙蔽，有老臣们共同参详，方为正道！”
这些人，大多是京城旧贵族势力的代表。他们的算盘打得很响，想借着这个机会，把重建的权力牢牢抓在自己手里。架空监国，这只是第一步。
苏青檀看着他们，没有说话。
大殿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张维见苏青檀沉默，以为她有所忌惮，便又往前走了一步，语气也变得更加语重心长：“监国大人，祖宗之法不可废。您身为女子，执掌国事已是特例，若再事事独断，恐天下人心不服啊。”
他说完，捋了捋自己的胡须，一副为了江山社稷操碎了心的模样。
苏青檀终于开口了。
她没有反驳什么祖制，也没有争论女子是否能主事。她只是看着张维，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张大人，昨夜之乱前，你张氏一族，负责掌管城西的十七座官仓，对吗？”
张维一愣，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点了点头：“确有此事。我张氏一族，世代忠良，为朝廷分忧，理所应当。”
“很好。”苏青檀点了点头，她从身旁的侍女手中接过一本册子，翻开，声音提高了几分，“根据户部昨夜的紧急盘点，这十七座官仓，应有存粮三十四万石。但实际清点出来的，不足三十万石。中间差了四万多石粮食。”
她的目光，如同两把尖刀，直直地刺向张维。
“张大人，你能否告诉我，这四万石粮食，去哪了？”
整个大殿，瞬间落针可闻。
所有附议的官员，脸上的表情都僵住了。他们看着张维，又看看苏青檀，大气都不敢出。
张维的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他的嘴唇哆嗦着，额头上渗出了汗珠。
“这……这……其中定有误会！或是……或是昨夜大乱，有所损耗……”
“损耗？”苏青檀冷笑一声，她将手里的册子狠狠地摔在地上，“十七座官仓完好无损，何来损耗？还是说，张大人的意思是，这四万石粮食，自己长腿跑了？”
她站了起来，一步步走下台阶。
“国难当头，有人不想着如何救济灾民，却还在惦记着中饱私囊，惦记着争权夺利！”
她走到张维面前，停下脚步。
“我再重申一遍。如今，我为监国。所有救灾事宜，由我总览，各部执行。谁敢阳奉阴违，谁敢从中作梗，谁敢再提什么‘监理会’，一律按通敌叛国论处！”
“你……”张维被她身上的气势压得连连后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来人！”苏青檀喝道，“将张维拿下，打入天牢！彻查粮仓亏空一案，所有涉案人员，一并收押！”
殿外的甲士立刻冲了进来，架起已经瘫软的张维，就往外拖去。
“冤枉啊！监国大人！老臣冤枉啊！”张维的哭喊声越来越远。
苏青檀转过身，目光扫过剩下的那些官员。
凡是被她目光扫到的人，都吓得低下了头，身体抖得和筛子一样。
“还有人要依照祖制吗？”她问。
无人应答。
……
王大锤在神捕司的临时驻地里待不住了。
他身上的伤，在司马烬给的丹药调理下，已经好了七七八八。让他像个文官一样坐着喝茶，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扛起自己的破军斧，在满目疮痍的新京城里溜达起来。美其名曰：巡逻。
不知不觉，他走到了张家府邸的废墟。这里已经被神捕司的人封锁，但没人敢拦他。
他看着那一地的断壁残垣，又看了看庭院中央那个三丈高的黑色冰雕，挠了挠头，还是没想明白那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走到自己和那魔像战斗过的地方，也是那座祭坛原本的位置。
他抬起脚，百无聊赖地踢开一块烧焦的木头。
脚下传来一种奇怪的触感。不像是踩在石头上，也不像是踩在泥土里。
他蹲下身，扒开那堆碎石和灰烬，从里面挖出了一块拳头大小的、不规则的灰色石头。
他把石头托在手心。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这块石头，摸上去有一种温润的感觉，甚至能感到一丝暖意。但当他仔细去看的时候，却什么也看不清。晨光照在上面，没有一点反光，仿佛所有的光线都被它吸了进去。他把石头拿到耳边，周围嘈杂的风声和远处施工的声音，也瞬间变小了。
“嘿，什么鬼东西？”王大锤嘟囔了一句。
他想了想，没想明白。于是他把这块奇怪的石头随手往自己的腰囊里一揣，扛着斧头，继续溜达去了。
……
深夜。
司马烬的院子里。
他正在看苏青檀派人送来的、关于朝堂动向的密报。
一阵轻微的波动传来，一道半透明的身影，在他的书房里凝聚成形。是负责他鬼魂情报网的一名鬼卒。
这名鬼卒的身影很不稳定，剧烈地闪烁着，显露出极度的不安。
“大人！”鬼卒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出事了！”
司马烬放下密报，抬起头：“说。”
“负责监视城南乱葬岗一带的第三巡逻队……消失了。”
“消失了？”司马烬皱起了眉，“被超度了？还是被别的修行者打散了？”
“都不是！”鬼卒的声音里带着恐惧，“是……蒸发了。我们失去了和他们的一切联系，就在一瞬间。我派了另一队人过去查看……”
“发现了什么？”
“什么都没发现。没有打斗痕迹，没有能量残留。他们最后的停留点，那一片区域……地面全都变成了灰色。”
鬼卒描述着他看到的情景：“那片灰色的地面上，什么都没有了。没有草，没有虫，连吹过的风都好像没了声音。就像……就像那一块地方，彻彻底底地死掉了，被从这个世界上抹去了一样。”
司马烬沉默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向城南的方向。
夜色很深，什么都看不到。
“画师”。
他想起了罪恶簿上那个由星辰构成的签名。
新的敌人，已经开始作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