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的金色文字，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画，一个字一个字地黯淡下去，最终消散于无。
那股笼罩天地的威严，也随之退去。
但它留下的震撼，却凝固在了每个人的脸上。
赵玄僵直的膝盖，在短暂的停顿后，第一个弯了下去。他没有丝毫犹豫，对着尚在茫然中的苏青檀，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头颅深深低下。
“神捕司指挥使赵玄，参见监国女君。”
他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废墟上的寂静。
随着他的动作，他身后那些幸存的神捕司捕快，也反应了过来，齐刷刷地跪倒一片。紧接着，是那些残存的兵勇，是远处废墟中探出头来的百姓。
他们或许不理解为什么是一个女人，但他们看懂了先帝遗诏，看懂了赵玄这个朝廷重臣的姿态。
在末日般的浩劫之后，人们需要一个主心骨，一个希望，一个能让秩序重新建立的符号。
“参见监国女君！”
山呼海啸般的跪拜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冲击着苏青檀的耳膜。
她看着眼前跪倒的人群，看着他们眼中那混杂着敬畏、期盼与依赖的目光，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手足无措。
她想说，我不是。我只是个开茶楼的。我只会算账，只会调教手下，只会搜集情报。
可这些话，堵在她的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压力，前所未有的压力，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等到人群被赵玄暂时安抚、各自散去忙碌时，苏青檀才找到一个机会，快步走到一处断墙后，司马烬正靠在那里调息。
“司马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做不了。”
司马烬缓缓睁开眼，他脸色苍白，气息还有些不稳，但眼神却很平静。他看着苏青檀。
“你救了他们，所以他们信你。这就够了。”
“可我什么都不懂！我不懂怎么治理国家，不懂怎么调兵遣将，我……”
“这些，会有人教你，赵玄就是最好的人选。”司马烬打断了她的话，他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苏青檀，现在的情况，需要一束光，站在明处，凝聚人心，重建秩序。你，就是龙魂选中的那束光。”
他顿了顿，嘴角牵起一丝弧度，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疲惫，却更多的是决然。
“而有光的地方，就必然有影子。”
“你站在明处，吸引所有的目光。我，则会化身‘影子判官’，藏在你的影子里，为你清除所有潜在的威胁，为你扫平所有暗处的污秽。”
“你做你的监国女君，我做我的阎罗天子。”
“从此，我们是光与影的搭档。”
苏青檀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双平静却蕴含着无穷力量的眼睛。她心中的茫然与不安，在这一刻，似乎找到了一个可以停靠的港湾。
光与影……吗？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赵玄已经拿着几卷羊皮册子，快步走了过来。
他先是对苏青檀躬身行礼：“女君殿下。”
然后，他才转向司马烬，眼神中带着询问：“司马大人，身体可还撑得住？”
他将手中的册子递向苏青檀，嘴里却是在对着司马烬汇报：“殿下，大人，这是初步统计的幸存者名册，约三万七千人。这是城中各处粮仓的存粮清单，只够全城人支撑五日。这是……”
赵玄展现出了他务实的政治手腕，他承认苏青檀的地位，却用每一个行动表明，他清楚地知道，这个新权力结构的核心，到底是谁。
就在这时，那名净化派的少女，带着她仅剩的十几个族人，也走了过来。她们走到苏青檀面前，集体跪下，神情肃穆且虔诚。
少女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苏青檀手臂上那朵尚未隐去的莲花印记。
“净化支脉，参见新道主！我等愿追随道主，重振道统，净化世间一切污秽！”
如果说，先帝遗诏给了苏青檀法理上的地位，赵玄的跪拜给了她世俗权力的开端，那么这群净化支脉幸存者的效忠，则给了她第一份真正属于自己的超凡力量。
苏青檀看着她们，深吸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不远处，一阵中气十足的大嗓门突然响起。
“哎哟！疼疼疼……俺的骨头！咦？好了？”
王大锤从地上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他活动着筋骨，只觉得浑身上下充满了用不完的力气。之前被苏子羽打出的内伤，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
他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挠了挠头：“俺睡了多久？发生啥事了？”
旁边一个衙役连忙跑过去，把刚才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地给他讲了一遍。
王大锤的眼睛越瞪越大，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啥玩意儿？！”他一声大吼，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老板娘……不，女君殿下？她成皇帝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苏青檀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然后又看了看司马烬，最后猛地一拍大腿。
“哈哈哈哈！好！好啊！”他兴奋得满脸通红，一把搂住旁边一个衙役的肩膀，大声宣布：“听到没！以后见了俺客气点！俺可是……可是皇亲国戚！”
他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和他口中那不伦不类的话，让周围那些原本神情麻木、面带悲伤的幸存者们，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粗犷的笑声，冲淡了废墟上空那压抑许久的气氛，带来了一丝久违的生气。
司马烬看着这一幕，也微微笑了笑。但很快，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在他晋升之后，阎罗天子殿的能力也随之增强。他已经可以将被他审判过的、罪孽较轻的鬼魂，收编为“鬼差”，在阳间为他搜集情报。
就在刚才，一个鬼差传来了一则消息。
城南的难民营里，刚刚死了一个人。
死者是一个普通的难民，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但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形容枯槁，就像是被瞬间抽干了所有的生命力。
现场什么都没留下。
只在空气中，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梨园戏班后台才会有的，那种油彩的气味。
司马烬的眼神沉了下来。
旧的威胁刚刚平息，新的罪恶，已经在这座城市的废墟中，开始滋生了。
他正准备将此事告知赵玄，让他派人去查。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是苏子羽。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脸上的疯狂和癫狂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不舒服的平静。他一出现，王大锤立刻挡在了苏青檀身前，一脸警惕。
苏子羽没有看王大锤，他的目光，径直落在苏青檀的身上。
他没有挑战她的地位，也没有质问。
他只是平静地提出了一个条件。
“我可以率领所有‘羽卫’，向你效忠。”
“但你，必须将‘净化’道统的所有秘辛，包括如何完美掌控这股力量的方法，与我共享。”
他的目光中，没有了之前的嫉妒与不甘，只剩下一种对力量最纯粹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