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赵建国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昨夜那扇被收进戒指的铁门还躺在储物空间里,他没再多看一眼。眼下最要紧的不是藏东西,而是把那些试卷变成真本事。
他翻出一个巴掌大的喇叭,又抽出一叠油印纸——《高考英语高频词表》头一页,“AbANdoN”四个字加了粗,旁边写着“放弃”。这词他特意放在第一个,不为别的,就因为傻柱前两天问他:“老师,你说要是考不上咋办?”他说:“那就AbANdoN。”傻柱当场愣住,挠着头说:“这词听着像骂人。”
赵建国笑了笑,心想,得让大伙儿知道,这不是骂人,是起点。
太阳还没完全爬上屋顶,他就踩着梯子上了房。木梯有点晃,但他站稳后冲底下扫了一眼,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几只鸡在扒土。他知道,再过一会儿,热闹就来了。
他打开喇叭,清了清嗓子。
“AbANdoN!”
声音炸开的一瞬,整个四合院像是被人掀了被子,猛地醒了。
东屋窗户“哗啦”推开,三大爷披着褂子探出头,睡眼惺忪地骂:“谁啊?大清早发什么疯?”
没人理他。
赵建国又喊了一遍:“AbANdoN!跟着念!”
西厢房门口跑出来一个小孩,嘴里还嚼着半块窝头,举着手里的柳树枝就吼:“AbANdoN!”
旁边另一个孩子见状,抄起扫炕的笤帚杆当话筒,踮着脚喊得脸通红。
有个小姑娘干脆把晾衣服的竹竿拿下来,当成麦克风举着,一边跳一边喊。
这一喊不要紧,院子里的孩子全被勾了出来。有的拿着筷子,有的举着锅铲,甚至还有人拿了根扁担,齐刷刷对着房顶,跟唱戏似的吼成一片。
“AbANdoN!AbANdoN!AbANdoN!”
赵建国站在房顶上,看着底下这群举着“话筒”的小家伙,差点笑出声。他举起手往下压了压,等声音小了些,才接着说:“这个词,意思是‘放弃’。考试里常考,记住了吗?”
“记住了!”底下齐声吼。
“那我要是说——你们学不会英语,只能AbANdoN,怎么办?”
“不放弃!”
“绝不AbANdoN!”
“我们要考大学!”
喊声一阵高过一阵,连隔壁院的狗都被惊得叫了两声。
三大爷气得直拍窗台:“胡闹!一群娃在这儿瞎嚷嚷什么洋文!祖宗留下的《论语》不背,天天喊‘阿爸东’‘阿妈西’,成何体统!”
可他话音刚落,自家孙子已经拎着根桃树枝冲出了门,仰着脖子就开始跟读。
“AbANdoN!A-b-A-N-d-o-N!”
“你给我回来!”三大爷急了,趿拉着鞋就要追出去。
孩子回头问:“爷爷,‘放弃’用中文怎么说?”
三大爷一愣,张口就来:“就是……不想干了呗!”
“那AbANdoN就是‘放弃’的意思?”孩子眼睛一亮,“赵老师说了,这是必考词!我背下来就能加分!”
“加分?加什么分!”三大爷气得胡子直抖,“咱们家祖上可是秀才出身!考的是功名!背的是圣贤书!哪像现在,满嘴鬼叫,什么‘阿邦敦’‘阿敦邦’,听着就跟唱大鼓书似的!”
“可赵老师说了,现在考大学不考《论语》,考数学、语文、英语!英语不会,卷子都看不懂!”
“胡扯!”三大爷伸手去抓孩子胳膊,“今天非得让你知道什么叫规矩!”
孩子灵巧地一闪,转身就往人群里钻。三大爷怒从心头起,顺手抄起墙角的扫帚就追了出去。
“你给我站住!看我不抽你!”
院子里顿时乱作一团。孩子绕着水缸跑,三大爷举着扫帚追,嘴里还不停嚷:“学什么洋文!有这工夫不如扫院子!”
“爷爷,扫院子也得知道‘sweep the floor’怎么写!”孩子边跑边喊。
“啥?”
“赵老师教的!”
“你再说一遍试试!”
“sweep the floor!sweep——”
话没说完,脚下一绊,摔了个屁股墩。三大爷趁机扑上去,一把揪住衣领,喘着粗气骂:“你还敢顶嘴!今天非得让你知道谁当家!”
孩子也不怕,仰着头问:“爷爷,那你告诉我,‘放弃’除了说‘不想干了’,还能怎么说?”
三大爷一怔,嘴张了张,竟答不上来。
他确实不知道。他只知道“罢手”“歇了”“不干了”,可这些词儿,能写在考卷上吗?
他愣在原地,扫帚还举着,胳膊却慢慢垂了下来。
这时,房顶上的赵建国开口了:“三大爷,您别急。这词不是用来背的,是用来改命的。”
三大爷抬头看他,皱眉:“改什么命?咱们家的命,祖宗早就定好了!”
“可现在的命,得靠分数定。”赵建国语气平平,“您孙子要是会写AbANdoN,说不定就能考上大学。要是不会,就得真AbANdoN了——放弃上学的机会。”
这话像块石头,砸进了三大爷心里。
他低头看看孙子,小脸通红,眼里却亮得吓人。那不是调皮,是想往外闯的光。
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被孙子一句话堵了回去。
“爷爷,那你以前读书的时候,有没有遇到过——特别想坚持,但最后还是不得不放弃的事?”
三大爷愣住了。
他想起自己年轻时也想去城里念师范,可家里穷,爹一句话:“读书不如种地”,就把他的书包烧了。那天他蹲在灶台边,看着纸页卷曲变黑,一句话没说,只是把笔头咬碎了。
他没告诉任何人,那支笔,是他攒了三个月饭票换来的。
良久,他松开手,低声说:“走吧……去听你的课。”
孩子一愣:“真的?”
“去吧。”三大爷把扫帚靠回墙角,挥挥手,“听见AbANdoN,就想起来爷爷没能去上学的那天。”
孩子没再说话,蹦跳着跑回人群,举起桃树枝,大声跟着喊:“AbANdoN!”
赵建国在房顶上看着这一幕,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知道,有些东西,比分数更重要。
晨光洒下来,照在青瓦上,照在孩子们举着的树枝上,也照在三大爷佝偻的背上。那一声声“AbANdoN”喊得越来越整齐,越来越响。
有人路过院门口,听见这阵势,忍不住问:“这是唱样板戏呢?”
旁边人摇头:“不是,是上课。”
“上课?哪门课?”
“英语。”
“英语也能这么喊?”
“你不懂,这叫——集体觉醒。”
赵建国调整了一下喇叭角度,正准备继续往下教第二个词,忽然看见傻柱从食堂方向蹽着腿跑过来,手里还攥着个馒头。
他跳进院子,二话不说挤到前排,把馒头塞进裤兜,举起手里的饭勺就吼:“AbANdoN!”
赵建国笑了:“傻柱,你来得正好。下一个词,你带头念。”
“行啊!”傻柱挺胸抬头,一脸豪气,“啥词?”
赵建国翻开讲义,指着第二行。
“FUtU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