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厅顶灯闪了一下,赵建国的手指顿在半空。他没缩回,也没继续往前推,只是把双胞胎往怀里拢了拢。两个孩子贴着他胸口,一个歪头打了个哈欠,另一个小手还指着那块刚亮起来的屏幕。
“爸爸,亮!”小孩嘟囔着。
赵建国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娃,又抬头盯住屏幕上那行新冒出来的字:【文明见证者权限·阶段更新】。他嘴角抽了抽,“这系统升级怎么跟挤牙膏似的,一次一点?”
话音刚落,终端突然震动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内核。他赶紧把它掏出来,发现界面自动跳转到了一个从没见过的模块——“时空坐标解析器”,底下还闪着一行小字:检测到未解析信物,是否启动深度读取?
他一愣,立刻反应过来。
纸条!
他迅速拉开胸前衣兜,那张薄得几乎透明的纸还在,边缘泛着一层极淡的蓝光,像是泡过水的宣纸晾干后留下的印子。这是陈建国最后留下的东西,当时在四合院里,风柱停了,特勤队围着,这张纸就这么凭空落进他手里,三个字:“小心1978”。
现在想来,那时候连风都静了,人也不说话,就这张纸轻轻飘下来,还挺有仪式感。
“你们俩别乱动啊。”他把双胞胎放在地上,一手一个搂着肩膀,蹲下来平视他们,“待会儿要是觉得头晕,或者听见怪声音,就捏我手指,行不?”
俩孩子眨巴着眼,一个点头,一个直接伸手去摸他耳朵。
赵建国笑了下,把纸条轻轻放掌心,另一只手点开终端上的“确认”按钮。
嗡——
一道微弱的光波从纸条边缘荡开,像石子扔进浅水坑,一圈圈往上浮。紧接着,空中慢慢显出一幅立体地图,线条清晰,街巷分明,标注着“1978年·北京城区”。
他屏住呼吸。
地图上,东城、西城好几处位置亮着红点,最密集的是北大附中、北京四中、师大女附中这几所老校门口。每个红点都在微微跳动,频率和终端心跳监测的曲线差不多。
“高考?”他喃喃道,“所以‘小心1978’,不是因为政治风向,是因为这个?”
正想着,身后全息影像忽然自己动了。原本已经结束播放的夜校片段重新回放——煤油灯下,黑板写着“机械制图基础”,台下坐着一群街坊,有个女人举手提问。
画面卡了一下,声音扭曲,但清楚吐出两个字:“高考……”
赵建国猛地回头。
那画面又回到了正常进度,播的是他在厂里调试分拣机,工人笑成一片。
“搞什么鬼……”他皱眉,再看终端,系统弹出一条提示:【教育类时空扰动源已识别,建议部署认知引导资源】。
他盯着那句话看了两秒,忽然乐了。
“原来不是让我去搞技术突破,是让咱的孩子们能堂堂正正考上去?”他拍了下大腿,“老陈啊老陈,你要是早说清楚,我也省得在这瞎猜。”
正说着,展厅入口传来脚步声,轻快利索。
苏青抱着个布包走进来,一边走一边说:“哎哟这地方真不好找,绕了半天才问到这儿。孩子们该换衣服了,奶瓶也得洗洗。”
她走到近前,把布包放下,伸手就要抱孩子:“来来来,让妈看看有没有出汗。”
双胞胎却不肯走,一人拽着赵建国袖子,一人指着墙上还没消失的地图:“妈妈,亮亮!那里有红点!”
苏青抬头一看,咦了一声:“这画的是啥?像不像咱们当年考试那会儿?”
赵建国一怔:“你也参加过高考?”
“嗐,哪轮得到我。”她笑着摆摆手,“七七年恢复的时候我已经结婚了,户口卡着,单位不放人。后来听说八零年还能报,结果又赶上怀老大,只好算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可语气里还是透着点遗憾。
赵建国没吭声,目光落在她脸上。这么些年,他一直知道她聪明,识字快,看书一遍就能讲出七八分意思,可从来没问过她当初到底想不想考。
“那你……后悔吗?”他问。
“后悔?”苏青瞪他一眼,“你不给我做饭我还后悔呢!现在日子多好,孩子们有书念,你在厂里受尊重,我还天天愁吃愁穿?就是有时候做梦,梦见自己坐在考场里,卷子发下来,名字都不会写,急醒了。”
她说完自己先笑了。
赵建国却没笑。
他看着墙上那幅1978年的地图,红点还在闪,频率越来越稳,像是在回应某种召唤。而终端界面悄悄跳出一行新消息:【教育锚点激活,文明传承链加载进度+5%】。
他忽然明白了。
1978年那一场高考重启,不只是改了几个人的命运,是给整个国家换了条路。那些没能走进考场的人,他们的愿望、遗憾、不甘,全都沉淀下来,成了后来人能站上去的台阶。
而现在,这张纸条提醒他的,不是危险,而是责任。
“你说得对。”他站起来,把终端收好,顺手揉了揉孩子的脑袋,“是该教他们认字了。”
苏青一愣:“啊?我说啥对了?”
“你说该教他们写名字。”他弯腰捡起布包,“从今天起,家里开个小课堂,我教拼音,你教笔顺,怎么样?”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斜他一眼,“你不是总说‘识字不靠爹娘,靠自己争气’吗?”
“那是对外人说的。”他咧嘴一笑,“自家人,当然得双管齐下。”
苏青噗嗤乐了:“行行行,那你先教‘赵’字,笔画多,练练耐心。”
“没问题。”他抱起一个孩子,“不过咱得立个规矩——以后谁写得好,周末带谁去动物园。”
“爸爸去!”两个孩子同时喊。
“行,都去。”他笑着答应,眼角余光扫过墙上那幅尚未关闭的地图。
红点依旧明灭,节奏平稳,像是在等待什么。
他没再多看,转身朝出口方向走了几步,又停下。
“对了,”他回头对苏青说,“等下你走之前,帮我把那边柜子里的旧教案收拾一下。我记得有本蓝皮的,写着‘夜校第一课’。”
“干嘛用?”
“挂墙上。”他说,“以后孩子们长大了,得知道这辈人的起点在哪儿。”
苏青点点头,没多问,弯腰打开布包开始整理衣物。
赵建国抱着孩子站在原地,终端贴着胸口,温温的。他知道,这张纸条的秘密还没完全解开,1978年的风也没停。但此刻,他不想再一个人扛着。
他低头看着怀里睡着的孩子,小脸贴着他衬衫,呼吸均匀。
“不怕啊。”他低声说,“爸爸这次,不光给你们造机器,还给你们铺条路。”
话刚说完,终端忽然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来一看,界面自动跳转:【局部时间线预演功能已解锁,是否启动?】
他盯着那个“是”字,手指悬在上方。
双胞胎中的一个翻了个身,小手搭在他手腕上,嘴里含糊嘟囔了一句:“……写字。”
赵建国收回手,把终端塞回兜里。
“不急。”他轻声说,“先学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