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建国抱着双胞胎往前走了两步,脚刚踩上院里的青石板,特勤队长也正好走到石桌边。他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公文包往桌上一放,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双胞胎还在他怀里扭着身子,一个伸手想去够风铃,另一个把脸埋在他肩膀上笑出声来。赵建国没放下他们,反而抱得更稳了些。
“这次来,还是为了审计?”他开口,声音不高,也不低。
特勤队长看了眼两个孩子,又看向赵建国:“不是审计。是补偿。”
他拉开公文包,取出一份文件,封面上写着几个黑体字:《历史修正补偿方案》。他把文件推到石桌中央,指尖在上面轻轻敲了一下。
赵建国低头扫了一眼,没伸手去拿。直到风把纸页吹开一页,他才弯腰用一只手翻开。看完后,嘴角扯了一下:“只准我留高考相关的记忆?别的都清?”
“这是目前能给的最高权限。”特勤队长说,“保留过多信息,容易引发连锁反应。我们不希望再出现时间褶皱。”
“那劳改农场的事呢?”赵建国把文件合上,拍了两下,“许大茂写的日记,你们查到了吧?是谁让他盯着我的弱点?这些也算‘无关记忆’?”
对方没答话。
赵建国把文件往边上一推:“我要是忘了这些,下次他们再来策反别人,我还防得住吗?”
“你可以通过系统授权逐步获取必要情报。”特勤队长语气平稳,“不需要一次性掌握全部。”
“授权?”赵建国笑了,“等我申请,等你们批,等流程走完,黄花菜都凉了。”
他说完,从贴身衣袋里摸出一枚徽章。铜色的,边缘有些磨损,正面刻着一行小字,背面是一串编号。他放在桌上,轻轻转了一圈,让对方看清。
“陈建国换来的豁免权。”他说,“十二级权限,不限内容,不限时长。你们档案里应该有记录。”
特勤队长眉头动了一下,伸手按了下手腕上的仪器。蓝光闪了一下,很快熄灭。他低头看了看屏幕,低声说了句什么,像是在通讯。
赵建国没催,只抬头看了看院子。贾东旭还在摆弄那台自动解题机,电线缠在胳膊上像条蛇。三大爷正踮脚挂新风铃,嘴里哼着评书调子。孩子们围成一圈,拍手叫好。
“你们要清我的记忆,”赵建国忽然提高声音,“得先问问这些人同不同意。他们现在能识字、能算账、能在大会上发言——这些是谁教的?是我一点点带出来的。”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屋里跑出来的两个小身影上。
双胞胎一人手里攥着个铁皮盒子,上面焊了几根天线,还贴了张手画的按钮标签。陈小建跟在后面追他们,假装被定住不动,逗得两个孩子咯咯直笑。
“爸爸!你看!”其中一个举起铁盒,“我们能让叔叔停下来三秒!”
“胡闹。”赵建国走过去,蹲下身,“这东西谁给你们的?”
“陈叔叔做的!”另一个抢着说,“说是‘时空稳定器’,按一下就能暂停世界!”
赵建国接过盒子,翻来一看,发现外壳是用旧电机零件拼的,内层裹着一层银箔,接线口连着块微型电池。他认出来了——这材料是从贾武遗留的金属片里分出来的。
他站起身,把盒子递给特勤队长:“你们管这个叫‘民间玩具’?它带有时空锚定频率。孩子玩着玩着,真能把时间卡住。”
特勤队长接过盒子,脸色变了。他又按了下手腕仪器,这次屏幕跳出红色框,写着“检测到未登记能量源”。
“他们……已经能触发实际效应了?”他问。
“刚才那一停,是不是真的?”赵建国看着他,“你感觉到了吗?空气变沉,耳朵嗡了一声,就像老电视换台时那样。”
特勤队长沉默几秒,点头。
“这才刚开始。”赵建国说,“他们不知道轻重,也不知道后果。但我得教他们规矩。就像教他们过马路要看车一样。”
他转身走向屋檐下的储物柜,打开锁,拿出一块厚布包着的东西。解开一看,是另一台同样的铁盒,但多了个锁扣和警示贴。
“这是我做的训练器。”他说,“只能在封闭空间用,每次启动都有日志记录。他们以后想练,必须在我眼皮底下。”
特勤队长盯着那台机器,半天没说话。
最后他收起仪器,把《补偿方案》重新装进公文包:“方案会重新评估。”
“我不需要你们评估。”赵建国站着没动,“我要的是确认——我的记忆,完整保留。这是权利,不是施舍。”
“那你得签承诺书。”对方说,“《非主动干预承诺书》。保证不再擅自改变重大历史节点。”
赵建国摇头:“我不签。”
“为什么?”
“因为我不需要你们批准我怎么做人。”他说,“我可以答应你们——只要大方向没错,我不乱来。但这不是合同,也不是条款。是我的选择。”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院外传来自行车铃声,有人骑车经过门口,影子一闪而过。
特勤队长终于松了肩:“行。我会报上去。”
他提起公文包,转身往门口走。走到一半,又停下。
“补偿方案还会再送一份过来。”他说,“可能……条件会宽松些。”
赵建国没应声,只站在原地看他走出去。
门关上后,他慢慢蹲下身,摸了摸双胞胎的头:“那个玩具不能再随便用了,知道吗?”
“可是陈叔叔说好玩……”一个孩子嘟嘴。
“好玩也不能乱来。”赵建国说,“你们现在力气小,停三秒没事。以后力气大了,说不定能把整个院子的时间都卡住。到时候饭做不熟,灯打不开,大家都会饿肚子。”
孩子们眨眨眼,似懂非懂。
“那我们还能玩吗?”
“能。”他站起来,“但得等我教你们规则。就像学算术,先背口诀,再做题。”
他走到石桌旁,拿起那枚徽章,擦了擦灰,重新放回口袋。
贾东旭这时走过来,手里拿着解题机的说明书:“刚修好了,现在算十道题错不了两道。”
“挺好。”赵建国说,“明天公开课,就让它现场算一组方程。”
“学生要是不会呢?”
“那就教。”他说,“一遍不行两遍,两遍不行十遍。总有人愿意学。”
贾东旭咧嘴一笑:“你还真是不怕麻烦。”
“怕麻烦的人,干不了这事。”赵建国望着院门口的方向,“有些人想让我忘掉过去,好让他们下次偷偷摸摸再来。可只要还有人记得,他们就别想得逞。”
他低头看了看手表,指针刚走过三点。
院子里阳光正好,风铃叮当响着。双胞胎拉着陈小建又要玩“暂停游戏”,被赵建国一声叫住。
“先去洗手。”他说,“然后背一遍乘法表,背完了才能玩。”
孩子们唉声叹气地往屋里跑,一边跑一边喊:“爸爸最凶了!”
陈小建笑着摇头:“你这哪是当爹,简直是当教官。”
赵建国没回话,只看着两个小身影冲进堂屋。门帘晃了几下,慢慢静下来。
他抬手摸了摸胸口的位置,那里贴身藏着徽章,也藏着一段没人能抹去的日子。
远处街口,一辆黑色吉普缓缓驶过,车窗摇了下来一道缝,又很快升起。
赵建国的目光停在那里,没有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