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里那盏煤油灯刚挪走,赵建国就听见外面三大爷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明儿个早上八点,全院集合开大会!别迟到了,容易被扣评分!”
“好的,三大爷,我知道了”
他站在门后没动。
脑子里只盘着一件事:明天这大会,不能出错了。
赵二牛听见动静,从屋里探出头来:“建国,听见没?明儿的大会,可别睡过头了。”
“嗯。”他应了一声。
李小花在里屋翻箱倒柜:“新来的总得露个脸,建国,把你那件蓝布褂子拿出来,别穿那件带字的t恤,怪扎眼的。”
赵建国没吭声,默默从箱子里翻出那件洗得发白的工装褂子。布料粗糙,领口还脱了线,但好歹是“正经衣服”。他抖了抖,往身上一披,袖子长出一截,像借来的。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院里就热闹起来了。
各家各户陆陆续续的往外走,大人小孩都穿得齐整,像是去开表彰会。赵二牛特意刮了胡子,李小花同志头上还别了根红头绳,看着比昨天精神了十倍。
赵建国跟在爹妈后头,手插在裤兜里,指尖悄悄碰了碰戒指内壁。他记得昨晚上赵二牛立下的规矩:少说话,多听,多看,别抢风头。
院中间那块空地早摆好了三张长条凳,上面铺着蓝布,三个管事大爷已经端坐其上,像庙里三尊泥胎,一个比一个坐得挺。
最中间那个是一大爷易中海,背脊笔直,眼神扫一圈,谁都不敢大声喘气。左边是二大爷刘海中,手里捏着个小本子,时不时低头记两笔,嘴里还念叨着“组织纪律”“思想觉悟”之类的词。右边那位是三大爷阎埠贵,戴副圆框眼镜,手指头在膝盖上敲着,像是在算账。
傻柱还是那副热络劲儿,一见赵家出来,立马迎上来:“赵师傅!新家安顿好了吧?哎哟,这是小赵?真精神!一看就是随您!”
赵二牛笑着点头:“还行,多谢关照。”
傻柱嗓门大,一喊全院都听见了:“各位街坊!新邻居赵二牛同志,原红星机修厂的七级钳工!技术大拿!以后谁家水管漏了、炉子不着了,就找他,准没错!”
这话一出,底下嗡地一声。
“七级钳工?”有人小声嘀咕,“那可是高级工!厂里都得供着!”
“可不是嘛,咱们院里头一回有这么高的技术工人落户。”
“怪不得搬来就带着工具箱,看那箱子挺沉的。”
赵建国站在爹侧后方,听着这些话,心里却在飞快过事。他知道,这身份一亮,赵家立马就从“新来的”变成了“有本事的”。可他也清楚,树大招风,人红是非多。
他眼角一扫,看见易中海眉头微微一动,像是被针扎了一下。那眼神虽只闪了一瞬,但赵建国捕捉到了——那是警惕,还带着点不服气。
刘海中倒是立刻凑过去,笑呵呵地拍赵二牛肩膀:“老赵啊,以后厂里有技术交流,咱们可得多走动走动!”
阎埠贵则低头翻了翻本子,嘴里嘀咕:“七级钳工……月工资得有七八十吧?啧,比我家要多出一大截。”
赵建国不动声色,心里却像拨算盘似的,噼里啪啦的算开了。这三个人,一个绝户算养老,一个官迷想掌权,一个爱算计爱钱。以后打交道,得各对各的调。
易中海清了清嗓子,全场立马安静。
“今天召集大家,一是欢迎新邻居,二是重申院规。”他声音不高,但字字砸地,“咱们四合院,讲的是团结互助,讲的是集体主义。谁要是搞个人主义,占公家便宜,别怪我不讲情面。”
底下人都点头,赵建国也跟着点头,动作幅度不大,刚好够人看见。
接着是刘海中发言,一套“思想建设”“政治觉悟”讲下来,连傻柱都听得直打哈欠。阎埠贵则掏出个小本,念了一堆水电费分摊明细,谁家多用了两度电,谁家水龙头没关紧,一条条列得清清楚楚。
赵建国听着听着,手指却悄悄在裤兜里动了动,借着空间戒指的感知。
视线一寸寸的扫过院子。
水龙头——接口松动了,滴水不止,每分钟大概三滴,长期下去得浪费多少水?
电线——从电线杠拉出来的一根私接线,胶皮老化,接头用黑胶布缠着,一碰就松,下雨天准出事。
门轴——他昨晚上摸过的那扇大门,生锈得厉害,开门时摩擦声大,长期磨损,迟早会卡死。
还有房檐下的几块瓦,松动了几片,风一大就得掉下来。
这些在他的感知,不再是“破院子的正常现象”,而是“故障清单”。初级维修技术像一把尺子,自动给他标出问题点,连修复方案都冒出来:换垫圈、重接线路、上润滑油、固定瓦片……
这些问题一一记在心里,不过他没动。
他知道,现在出手,等于自找麻烦。谁家新来的第一天就显本事?要么是急着立威,要么是想抢功劳。在这院子里,太聪明的人住不久。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洞还在,但不急了。他现在明白了一件事:技术不是拿来炫耀的,是拿来关键保命的。
大会快结束时,易中海忽然又开口:“老赵,你技术过硬,厂里最近正缺人修一台老式冲床,你要不要试试?”
这话听着是机会,可赵建国听出味儿来了——这是在试探。
赵二牛笑了笑:“厂里如果安排,我肯定上。不过得看设备情况,老机器毛病太多,得先诊断。”
“诊断?”刘海中插嘴,“不就是换个零件?还用得着诊断?”
赵二牛不慌不忙:“机器跟人一样,得先查病因。光换零件,治标不治本。”
这话一出,底下人又是一阵低语。
易中海脸色微微一沉,但没再说什么。
赵建国在心里默默点头。他爹这回答,既没逞强,也没退缩,刚刚好。
散会后,大伙儿三三两两的往回走。
傻柱又凑过来:“小赵,回头有空来食堂吃饭啊,我给你炒个鸡蛋,咱们技术工人得互相照应!”
赵建国只笑了笑,没接话。
他跟着父母往东厢房走,路过水龙头时,脚步顿了半秒。
滴——
水珠落进铁盆,溅起一点水花。
他没看,但脑子里已经记下了:铜阀芯磨损严重,垫圈老化,需要更换。
再往前,电线从电线杠接头处垂下来一截,像条脱皮的蛇。
回到屋里,李小花忙着收拾碗筷,赵二牛坐在床沿抽烟。
赵建国站在门口,没进去。
他回头看了一眼院子。
易中海还在长凳上坐着,跟阎埠贵说着什么,刘海中在一旁记笔记。傻柱拎着饭盒往轧钢厂方向走,边走边哼小曲。
他慢慢抬起手,摸了摸门框。
木头粗糙,裂了道缝。
他指尖轻轻一滑,像是在试木料的纹路。
然后,他收回手,转身进屋。
脚踩上门槛时,鞋底那个洞蹭在木头上,发出轻微的“刺啦”声。
他没低头看。
只是在心里默念了一句:
下次签到,得换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