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然的迅速崛起,以及他频繁出现在总务衙门、与长宁公主有了更多“合理”接触的机会,终究是落入了帝后二人的眼中。
晚膳时分,坤宁宫内烛火通明。皇帝朱标与皇后常氏相对而坐,气氛静谧。朱标放下玉筷,想起日间总务衙门呈报的奏折,随口说道:“陈瑄这个儿子,倒真是青出于蓝。如今在总理衙门协理漕运诸事,条陈清晰,颇有其父之风,是个可堪造就的栋梁。”
常皇后正亲手为皇帝盛汤,闻言动作微滞,随即不动声色地将汤碗递过去,轻声道:“陛下慧眼识珠。这陈景然年纪轻轻便屡担重任,确实难得。只是……臣妾近来也略有耳闻,长宁似乎对工部、漕运之事,比往日更为上心了。”
朱标接过汤碗,呷了一口,笑道:“长宁自小就聪慧,不像寻常女子只知闺阁之事。她与太子从小兄妹情深,如今太子总领总理衙门,她从旁协助,也是份内之责。再说,那陈景然确有真才实学,年轻人在一起,互相切磋,于朝政也是裨益。”
常皇后微微蹙眉,她了解自己的女儿,长宁心思细腻,向来谋定而后动,这般异乎寻常的关注,绝非仅仅是“惜才”或“协理兄长”那么简单。她轻声道:“陛下所言极是。只是长宁早已到了议亲的年纪,如今国丧三年之期已过,她的婚事,关乎皇家颜面,亦牵动朝局。不知陛下心中,可有属意的人选?”
朱标闻言,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他放下汤碗,沉吟道:“朕的长女,金枝玉叶,其驸马自然不能是凡品。朕原想在勋贵世家或新晋才俊中仔细甄选。这陈景然……”他顿了顿,语气审慎,“家世清白,才干亦有,然出身寒微,根基太浅。若为驸马,恐难以服众,更遑论制衡那些盘根错节的勋贵势力。”
“陛下所见甚是。”常皇后点头附和,“臣妾亦是这般忧虑。且长宁性子刚烈,主见甚强,若她对陈景然真有异样心思,以她的智谋,必不会无的放矢。我们不妨静观其变,一来看看陈景然能否经得住更大的考验,二则也探探长宁的真实心意。”
朱标深深看了皇后一眼,明白她的顾虑。此事关乎女儿的终身幸福,也关乎朝堂的稳定,确实需要慎之又慎。他微微颔首:“也罢。就依皇后之意,暂不动声色,多观察些时日。是璞玉还是顽石,总要经得住烈火淬炼才知道。”
帝后二人虽未明言反对,但态度已然清晰。陈景然已被悄然纳入驸马的考察视野,只是这考察的标准,远比寻常官员严苛得多。就在帝后审视、情愫暗生的微妙时刻,一场精心策划的风波,如乌云般骤然笼罩在陈景然的头顶。
陈景然推行的《漕关稽核新则》,如同一把利刃,精准地斩断了沿河豪强与贪腐胥吏勾结牟利的链条。这些人根基深厚,不敢公然对抗朝廷,便暗中串联,罗织罪名,买通御史,将一份措辞严厉的弹劾奏章递入了宫中。
一奏章所列三条罪状,条条直指要害:
其一,独断专行,排斥异己。指责陈景然制定新则时,不听老成之言,强行推行,导致地方钞关人心惶惶。
其二,贪赃枉法,徇私舞弊。诬陷其在核销河工款项时,与承包商勾结,虚报物料,中饱私囊。
其三,祸害宫闱,意图攀附。此条最为阴毒,虽未明指,但字里行间暗示陈景然频繁出入总务衙门,实则是为了攀附长宁公主,谋求不轨。
这份奏章,如同平地惊雷,在京城官场炸响。在总务衙门值房消息传来时,陈景然正在核对一份河工物料清单。当同僚脸色煞白地将弹劾的消息告知他时,他手中的笔“啪”地一声掉落在地。
陈景然难以置信,“我行事磊落,何来贪赃枉法?”
他深知,前两条罪名尚可辩解,但最后一条,最是诛心。在尊卑有序的封建王朝,臣子与公主私下来往过密,本身就是大忌。即便两人清白,一旦被贴上“攀附”的标签,他的仕途,乃至性命,都可能毁于一旦。更重要的是,这会污了长宁公主的清誉,也是他绝不能容忍的。
一时间,总理衙门内议论纷纷。有人同情,有人幸灾乐祸,更多的人则选择了沉默观望。陈景然瞬间从人人羡慕的青年才俊,变成了风口浪尖上的“罪人”。
庆云宫内染墨手持一份奏章抄本,快步走入殿内,低声道:“公主殿下,出事了。御史弹劾陈章京……”
长宁公主正临窗看书,闻言缓缓抬起头,接过抄本。她快速浏览着上面的文字,清丽的脸庞上,笑容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寒霜。
“好,好得很。”她将抄本扔在桌上,声音冷得像冬日的寒冰,“这些人不敢明着反对新政,就用这种龌龊手段来构陷忠良!”
染墨担忧道:“殿下,这弹劾奏章,尤其是最后一条,对陈章京极为不利。如今朝野上下议论纷纷,怕是……”
长宁公主冷笑一声,走到殿中,目光锐利如刀,“本宫倒要看看,他们能议论出什么花样!陈景然的为人,本宫清楚。他若有贪赃枉法之心,当初就不会制定那份新则,断了自己的财路!”
她顿了顿,指尖紧紧攥住,指节泛白:“至于‘交通宫闱’……哼,他们是想把本宫也拖下水吗?”
染墨小心翼翼地问:“殿下,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
“别急。”长宁公主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不仅是对陈景然的考验,也是对本宫的试探。我倒要看看,他陈景然是不是真的像我想的那样,是块能经得住烈火淬炼的真金。”
她走到窗边,望向远处的天空,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传本宫的话,密切关注朝堂动向,以及陈景然的应对。另外,去查一查,这份弹劾奏章的背后,到底是谁在指使。”
“是,殿下。”
长宁公主望着窗外,心中暗道:陈景然,这一关,你必须自己闯过去。若你真的撑不住了,本宫,自会为你出手。只是,你要证明,你值得。
笼罩在朝堂之上的一股肃杀之气。一道措辞狠戾的弹劾奏章,如平地惊雷,骤然掀起惊涛骇浪。
都察院御史刘文炳,揣着满纸谗言,借“风闻奏事”这把利刃,直刺工部都水司员外郎、总理衙门章京陈景然。其疏列三大罪状,条条欲置人于死地。一时间,弹劾之声如潮。
那些素来反对新政、又嫉妒陈景然年少得志、升迁迅猛的官员,此刻如同嗅到血腥的群鲨,纷纷跳出来附和。有人捶胸顿足,举证陈景然推行稽核新则时“刚愎自用”,全然不听老成之言;有人闭目“回忆”,称曾亲眼目睹陈景然与某些商人“过从甚密”,形迹可疑;更有甚者,含沙射影,将此前长宁公主阅览陈景然所绘舆图、以及二人在总理衙门的几次正常议事,都描绘成“别有用心”的私相授受,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舆论瞬间逆转,陈景然仿佛一夜之间从备受瞩目的青年才俊,沦为了人人喊打的奸佞之徒。工部衙门内,往日里对他笑脸相迎的同僚,此刻大多避之不及,生怕沾染上半点晦气。唯有几个曾受他恩惠、或真心佩服其才干的底层官吏,私下里为他扼腕叹息,却也只敢在无人处低语,不敢公然发声。总理衙门的气氛亦是微妙,那些原本就对这个空降的年轻章京心存不满的人,此刻更是抱臂冷眼旁观,等着看他身败名裂。
压力如泰山压顶,沉沉地笼罩在陈景然的心头。一道旨意下来,他被暂时停职,勒令在府中闭门思过,配合都察院与刑部的联合调查。
陈府门前,昔日车水马龙的景象荡然无存,只剩下冷冷清清的石板路,与门前那两盏孤零零的气死风灯,在寒风中摇曳。
陈景然独坐书房,窗外天色灰蒙蒙的,一如他此刻的心境。他面色虽有些苍白,眼神却异常清明,不见丝毫慌乱。愤怒与委屈如潮水般在胸中翻涌,但他深知,此刻最需的是冷静——慌乱,只会让对手有机可乘。
“父亲远在河道之上,鞠躬尽瘁,绝不能让他为此事分心。”陈景然首先在心中定下了基调。他当即提笔给父亲陈瑄写信,信中对被弹劾之事只字未提,只言京城一切安好,新政推行亦算顺利,让父亲安心治河,勿念家中琐事。
写完信,他才缓缓起身,走到书案前,开始梳理思绪。第一条“独断专行”,他问心无愧。推行新制,必然触及旧有利益格局,有所坚持乃是分内之事,相关的议事记录、往来文书,乃至那些此刻缄默不言的同僚,都可作为旁证,证明他并非不容异见之人。真正的难关,在于第二条“贪腐”与第三条“结交内帷”。
“账目……”陈景然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扬声唤道:“福伯!”
门外应声走进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仆,正是陈家的忠仆陈福。他看着陈景然,老泪纵横:“少爷,您是何等清明的人,老奴心里最清楚!这些人……这些人就是诬陷!是眼红您年轻有为!”
陈景然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福伯,莫急。清者自清,但需有铁证如山。你去将我自入职工部以来,所有经手核销的账册副本,以及家中这几年所有的银钱往来记录,一笔一笔,全部仔细整理出来,半点差错都不能有。”
“是,老奴这就去!”陈福抹了把眼泪,挺直了脊梁,转身快步而去。
陈景然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愈发坚定。他知道,对手既然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诬告,背后定然做了手脚,说不定已经伪造了某些似是而非的“证据”。他必须拿出比对方更详实、更无懈可击的记录,才能彻底洗清冤屈。
至于那第三条“结交内帷”,陈景然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传来阵阵刺痛。这罪名最是恶毒,也最是难缠。他百口莫辩,越是辩解,反倒越像是欲盖弥彰。他只能选择保持沉默,将所有与长宁公主的接触,都严格限定在“公务”的范畴之内。他唯有寄望于朝廷的调查能够秉持公正,还他一个清白,也希望……那位金枝玉叶般的殿下,不会因为他而蒙受不白之冤。一想到长宁公主可能因他而遭受非议,他心中便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愧疚与不安。
暗流与角力
朝堂之上,这场风波并未因陈景然的停职而平息,反而愈发汹涌,暗流涌动。
反对派阵营已然成型,以都察院御史刘文炳为首,纠集了工部的几位守旧老吏、以及因漕关新制而利益受损的沿河地方官员。他们在朝堂上不断鼓噪,言辞激烈,要求严惩陈景然,以儆效尤。更有甚者,暗中暗示应当追究其父陈瑄“教子不严”之责,妄图一举扳倒陈家父子。他们动用各自的关系网,向负责调查此案的官员施压,软硬兼施,试图将这桩冤案办成铁案。
朝堂之上的大多数官员,则选择了沉默观望。他们既不落井下石,也不出手相助,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皇帝的最终态度和案件的调查结果。毕竟,陈景然背后牵扯到太子和部分新政派官员,而反对派的势力亦不容小觑,此时站队,风险太大。
内阁首辅夏元吉、吏部尚书蹇义等几位朝中重臣,虽素来欣赏陈景然的才干与品行,也深知他是推行新政不可或缺的得力干将,但在案情尚未明朗之前,亦不便贸然表态,只能在私下里督促有司务必公正调查,切勿冤枉好人。
然而,就在这看似一边倒的局势之下,几股暗中相助的力量,也正在悄然行动。
东宫之内,太子朱雄英得知陈景然被弹劾的消息,勃然大怒。他在总理衙门与陈景然共事多日,深知其为人正直、办事勤勉,绝不可能做出贪腐之事。他多次在父皇面前据理力争,言辞恳切地说道:“父皇,陈景然年轻有为,实心任事,此次弹劾之事,恐多有蹊跷。儿臣恳请父皇下令详查,务必还他一个清白,也免得寒了天下忠良之心。”同时,他利用自己的太子身份,暗中关照负责此案的官员,确保调查过程不被反对派完全操控。
户部尚书夏元吉,虽表面上保持中立,不偏不倚,但私下里早已对刘文炳等人的卑劣行径感到不齿。他暗中指示户部相关司官,积极配合都察院和刑部的调查,将所有与陈景然经手账目相关的户部存档,都毫无保留地提供出来,以助陈景然自证清白。他心中清楚,漕关新制关乎国计民生,绝不能因为陈景然的冤屈而中道夭折。
而在这几股力量之中,最为关键、也最为隐秘的,当属来自庆云宫的那一双无形之手。
庆云宫内,长宁公主朱长宁在得知弹劾的消息后,先是震怒不已,周身的寒气几乎要将殿内的暖炉都冻住。但她很快便冷静下来,她知道,此刻自己绝不能轻举妄动。若是直接出面为陈景然辩解,非但无法帮他脱罪,反而会坐实“结交内帷”的指控,将事情推向更不可收拾的地步。
她召来心腹侍女染墨,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吩咐道:
“其一,通过北镇抚司的暗线,调查刘文炳及其背后指使者的财务往来和人际网络,务必找出他们构陷陈景然的真凭实据,切记,此事绝不能泄露半点风声。”
“其二,你设法联系太子妃身边的张嬷嬷,就是上次受过我那方素帕恩惠的那位。让她在适当的时候,向太子妃‘无意’间提及陈景然平日为人正派、勤勉公务,以及之前为绘制河工舆图如何废寝忘食、呕心沥血。不必多言,点到即止,剩下的,自有太子妃明白。”
“其三,确保陈府那边的安全,让陈景然在府中‘闭门思过’期间,不受任何伤害。他要递交给调查官员的自辩材料和账目,必须畅通无阻地送出去,不能有丝毫延误。”
染墨一一领命,躬身退下,如一缕轻烟般消失在殿外。
长宁公主走到窗前,望着庭院中那几株傲然挺立的腊梅,眼神清冷而坚定。她相信陈景然的清白,也绝不会让他就这样被人诬陷构陷。这场风波,她既然已经卷入,便绝不会袖手旁观。
三日后,都察院公堂之上,气氛肃杀,寒意逼人。
主审官由刑部侍郎周怀安与都察院副都御史林文渊共同担任。周怀安为人正直,素有清名;林文渊则是刘文炳的上司,态度暧昧,让人难以捉摸。
公堂之下,陈景然身着素色长衫,面容清癯,却神色平静,毫无惧色地站在被告席上。而他对面,原告刘文炳则身着官服,昂首挺胸,一副义正言辞、为民除害的模样。
“堂下陈景然,你可知罪?”林文渊首先开口,语气严厉,带着一股压迫感。
陈景然微微躬身,不卑不亢地回道:“回大人,下官不知。下官自入仕以来,兢兢业业,恪守本分,从未有过半点逾矩之举,还请大人明察。”
“大胆陈景然!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刘文炳立刻上前一步,厉声喝道,“本御史有你贪赃枉法、结交内帷的证据,你休要抵赖!”说罢,他呈上几份所谓的“证人证言”,“大人请看,这是工部吏员赵三、钱五的证词,他们亲眼目睹陈景然收受‘永丰号’承包商白银五百两,作为加快核销河工款项的报酬!”
周怀安接过证词,仔细翻阅,眉头微微皱起。林文渊则扫了一眼,便沉声道:“传证人赵三、钱五上堂!”
两名穿着小吏服饰的人战战兢兢地走上堂来,在刘文炳的眼神示意下,哆哆嗦嗦地复述了证词,一口咬定亲眼所见陈景然受贿。
刘文炳见状,脸上露出得意之色,又道:“不仅如此,陈景然平日里在工部独断专行,排斥异己,许多同僚都敢怒不敢言。更有甚者,他借着为长宁公主呈送舆图、汇报公务的由头,频繁出入庆云宫附近,其攀附权贵之心,昭然若揭!”
这番话一出,公堂之上顿时一片寂静。“结交内帷”这四个字,分量太重,没人敢轻易接话。
陈景然的脸色依旧平静,待刘文炳说完,他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有力:“大人,刘文炳御史所言,句句皆是诬陷,下官有证据自证清白。”
他转向周怀安,躬身道:“周大人,关于‘永丰号’所谓的五百两白银贿赂,下官这里有自入职工部以来,所有经手核销的账册副本,共计三十七本,每一笔款项的来源、去向、用途,都记录得清清楚楚,有据可查。另外,下官家中的所有银钱往来账目,也一并带来了,大人可派人核对,下官家中的资产,与俸禄所得相符,绝无半分不明之财。”
说罢,他示意随从将厚厚的一叠账册抬了上来,放在公案之上。
接着,他又道:“至于与‘永丰号’东家的会面,确有此事,但并非私下会面,更非受贿。那是在洪熙四年八月初三,于工部衙署二堂,当时还有都水司的李主事、王书吏在场,我们商议的是徐州段河工石料供应的紧急事宜。下官这里有当日的议事记录,李主事和王书吏也可作证,大人只需传他们上堂一问便知。‘永丰号’乃是工部备案的合规供应商,下官与其接触,纯属公务,何来受贿之说?”
周怀安闻言,立刻下令传李主事和王书吏上堂。两人一到堂,在周怀安的严厉询问下,如实供述了当日的情况,所言与陈景然完全一致,彻底戳穿了赵三、钱五的谎言。
那赵三、钱五见状,顿时吓得面无人色,浑身发抖。
就在这时,周怀安的随从悄然走到他身边,递上一份密报。周怀安看完后,脸色骤然一沉,猛地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大胆赵三、钱五!竟敢受人指使,伪造证词,诬告朝廷命官!还不从实招来,到底是谁指使你们的?那所谓的五百两白银贿赂,又是怎么回事?”
这一声断喝,如同惊雷,吓得赵三、钱五“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是小的们糊涂,是小的们被人买通了!是刘文炳御史的远房外甥,也就是沿河钞关的刘巡检,他给了小的们各五十两银子,让小的们按照他说的话来作证!小的们再也不敢了!求大人开恩啊!”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刘文炳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浑身颤抖,指着赵三、钱五道:“你……你们胡说!你们血口喷人!本御史根本不认识什么刘巡检!”
“刘文炳,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吗?”周怀安冷冷地看着他,“本府这里还有你那外甥刘巡检与你的往来书信,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如何构陷陈景然,如何动用关系网施压,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刘文炳瘫软在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他知道,自己彻底完了。
案情水落石出,消息很快传到了皇宫之中。洪熙帝朱标龙颜大怒,当即下旨:
都察院御史刘文炳,构陷忠良,革职查办,打入天牢,从严论处;涉案的刘巡检、赵三、钱五等人,一并严惩,以儆效尤;陈景然遭人诬告,冤屈得雪,官复原职,另赏白银百两,锦帛十匹,以慰其心。
一场来势汹汹的弹劾风波,在短短半个月内,便以陈景然的彻底胜利而画上了句号。
当陈景然重新穿上官服,走出陈府大门,踏入工部衙门时,迎接他的是同僚们复杂各异的目光——有发自内心的敬佩,有姗姗来迟的歉意,更有深藏不露的忌惮。所有人都明白,陈景然能如此迅速、如此彻底地洗刷冤屈,背后定然有强大的力量在暗中支持。经此一役,陈景然不仅没有倒下,反而声望更隆,在朝堂上的地位也愈发稳固。他用铁一般的事实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与清白,也让那些暗中窥伺、心怀不轨的人,暂时收敛了爪牙。
然而,陈景然的心中却并无多少喜悦。他站在工部衙门的庭院中,仰头望着冬日里稀薄而苍白的阳光,心中思绪万千。他知道,这次能化险为夷,绝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准备充分,也不仅仅是因为太子和夏元吉等人的公正无私。那双隐藏在幕后的、冷静而有力的手,那位深居宫中的金枝玉叶,才是他能够沉冤得雪的关键。
“殿下……”他在心中轻轻默念,一股混合着感激、仰慕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情愫的暖流,在胸中缓缓涌动。这场风波,如同一场严酷的淬火,不仅没有摧毁他的意志,反而让他更加看清了自己的内心。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这颗心,已经再也无法平静,彻底系在了那位在暗中为他撑起一片天的长宁公主身上。
而此刻的庆云宫内,长宁公主朱长宁正临窗而坐,手中捧着一卷书,看似悠然自得。当染墨轻声禀报陈景然已官复原职的消息时,她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仿佛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