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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十一月初三,安澜城,云霞阁别院】

晨光熹微,透过精雕的木格窗棂,在室内洒下斑驳温暖的光影。安澜城云霞阁后的这处别院,仿佛风暴眼中难得的宁静之地,将连日的血腥、邪祟与追杀都暂时隔绝在外。

经过一日两夜的静养调理,众人伤势皆大有起色。青蕴丹药效非凡,辅以云霞阁提供的上好金疮药与固本培元的汤饮,就连伤势最重的李清,也已能自行盘坐调息,脸上恢复了血色,只是元气依旧亏损,需要时日慢慢弥补。石柱背后的箭疮已然收口结痂,这北地汉子体魄强健,恢复力惊人,此刻正虎虎生风地在院中活动筋骨,擦拭着他那柄卷了刃却依旧珍视的猎刀。婉娘细心地将大家的衣物浆洗干净,晾晒在院中,忙碌的身影里透着一股劫后余生的安稳。

宁休静坐于窗前,体内文气缓缓流转,虽未完全恢复鼎盛,却也重新充盈起来,枯竭的文宫得到滋养,神识清明。他手中摩挲着那几枚自地下邪地带出的、被夏衍力量净化过的温润灵玉,玉石触手生温,内蕴的那股安宁意蕴让他心思沉静,不断回味着玉枢子师叔的话语与之前的种种惊险。

最大的变化,来自于夏衍。

小家伙似乎彻底从之前的力竭与惊吓中恢复了过来。此刻,他正蹲在院子角落,好奇地拨弄着吴清风执事昨日送来的一小筐劣等灵玉原石——那是云霞阁炼制低阶法器时剩下的边角料,灵气稀薄,本是用来铺垫花圃或给初入门弟子练习辨材之用。

然而,在夏衍手中,这些灰扑扑、甚至带着杂质的石头,却仿佛有了生命。他并不像普通孩童那般敲打玩耍,而是用白皙的小手轻轻抚摸它们,小脸上带着一种专注而宁静的神情,偶尔还会将某一块石头捧到耳边,像是在倾听什么。

更让宁休暗自心惊的是,凡是被夏衍抚摸过的原石,其表面那层灰暗的杂质似乎都隐隐变得通透了些许,内里那微弱的灵气流转也变得更加温顺平和。这种变化极其细微,若非宁休文气恢复、神识敏锐,几乎无法察觉。

“小衍,在看什么?”宁休走到他身边,温声问道。

夏衍抬起头,举起手中一块鸡蛋大小、泛着淡淡青光的原石,眼睛亮晶晶的:“宁先生,它在唱歌…轻轻的,慢慢的…好像…好像在睡觉…”

“唱歌?”宁休心中一动,接过那块石头。入手微凉,仔细感知,其内部确实有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纯净平和的灵气,正以一种独特的、舒缓的韵律微微波动着,与周围天地间活跃杂乱的灵气截然不同。这绝非矿石本身的状态,更像是…被某种力量梳理温养后的结果!

宁休深深看了夏衍一眼,心中那个念头愈发清晰:这孩子与玉石灵气之间,存在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深刻联系。慈光镇的温玉古矿坑,或许真的能找到一些答案。

这时,别院的门被轻轻叩响。石柱警惕地起身,透过门缝看清来人后,才打开了门。来的正是云霞阁执事吴清风,他身后还跟着两名伙计,端着热气腾腾的早膳。

“宁…宁先生,诸位,可用早膳了。”吴清风态度依旧恭敬无比,将那枚内门长老令牌奉若神明,“不知昨夜休息得可好?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

“有劳吴执事了,一切甚好。”宁休接过食盒,道了声谢。

用膳期间,宁休看似随意地再次问起:“吴执事,前日你所提的慈光镇与那温玉古矿坑,不知具体路径如何?镇中情况怎样?”

吴清风忙放下碗筷,恭敬回道:“回宁先生,慈光镇位于安澜城以东偏北,约百里路程。路径不算复杂,但后半段多是山道,车马难行。那镇子因早年出产一种特异的暖玉而得名,镇民多以采药、琢玉为生,民风还算淳朴,只是…略显闭塞贫瘠。那古矿坑则在镇外深山里,早已废弃多年,据说坑道复杂,时有坍塌,寻常人已不敢深入了。”

他顿了顿,略带忧色地补充道:“宁先生若欲前往,还需多加小心。那地方已近百国之界边缘,虽说幽影教与黑狼部的主力应被日前东南方向的惊天异变所吸引,但难保没有零星匪类或邪徒流窜。再者,山野之地,猛兽毒虫亦不可不防。”

宁休点点头:“多谢提醒,我等会谨慎行事。”他心中已下定决心,待众人再恢复一两日,便启程前往慈光镇。

早膳过后,吴清风告退。宁休正欲与李清、赵贲商议行程细节,院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夹杂着吴清风刻意提高的、带着劝阻意味的声音。

“…几位军爷,此乃本阁接待贵客的别院,实在不便打扰…”

一个略显倨傲冷硬的声音响起:“吴执事,休要搪塞!我等奉王校尉之命,追查要犯,全城戒严,各处皆需排查!你云霞阁莫非想要包庇不成?!”

王校尉?黑风隘的那个王校尉?!

院内众人脸色瞬间一变!宁休与赵贲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没想到黑风隘的手伸得这么长,竟然直接追到了安澜城,还如此明目张胆地要搜查云霞阁!看来杜参军那边的压力极大,或者…日前那场异变让他们狗急跳墙了?

石柱猛地握紧了刀柄,眼神锐利地看向宁休。婉娘紧张地揽住夏衍。李清也站起身,面色沉凝。

宁休深吸一口气,示意众人稍安勿躁。他整理了一下衣衫,主动走向院门。此刻躲避反而可疑,不如正面应对。

他拉开院门,只见吴清风正拦在门口,额角见汗,对面是三名身着黑风隘军服、腰佩军刀的锐士,为首一名队正模样的军官,面色冷峻,目光如电,正不耐烦地推开吴清风。

那军官见宁休出来,目光立刻锁定在他身上,上下打量,厉声喝问:“你便是此间主事?姓甚名谁?从何而来?路引凭证何在?院内还有何人?”

宁休面色平静,拱手道:“在下宁休,与几位友人自磐石堡方向游学至此,暂居于此。不知军爷有何见教?”他并未直接出示玉虚宫令牌,打算先看看对方虚实。

“游学?”那军官冷笑一声,显然不信,“磐石堡方向近日可不太平!我等奉命缉拿一伙勾结妖教、引发东南异变的要犯!看你等形迹可疑,需入院搜查!识相的,就让开!”说着,便要强行闯入。

吴清风大急:“军爷!使不得!这…”

宁休眼神微冷,正欲阻拦。

就在这时,那名军官的目光猛地越过宁休,死死盯住了院内——只见婉娘正紧张地将夏衍护在身后,而夏衍也正好奇地探出小脑袋望来。

那军官瞳孔骤然一缩,仿佛确认了什么,脸上瞬间布满寒霜,厉声喝道:“就是他们!拿下!”他身后两名军士立刻拔刀上前!

情况突变!对方竟是精准地认出了夏衍?!

宁休心中剧震,知道无法善了,正欲运转文气——

“放肆!”

一声低沉而充满威严的喝声骤然从众人身后响起!

只见一名身着青色锦袍、面容清癯、目光深邃不怒自威的老者,在数名气息沉凝的护卫簇拥下,快步走来。老者并未看那黑风隘军官,而是先向宁休微微颔首示意,随即目光冰冷地扫向那三名军士。

那为首的军官见到来人,脸色猛地一变,嚣张气焰瞬间消失,连忙躬身行礼:“卑职参见刘主簿!”

刘主簿?宁休心中一动,安澜城主簿?看来是此城文官体系的重要人物。

刘主簿冷哼一声,看也不看那军官,斥道:“王校尉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安澜城何时轮到你黑风隘来指手画脚,搜查民宅?此乃云霞阁别院,更是本官贵客居所,岂容你等在此撒野?滚出去!”

那军官脸色一阵青白,似乎极为忌惮这位刘主簿,却又不敢违抗军令,硬着头皮道:“刘主簿息怒!卑职也是奉命行事,确有要犯…”

“要犯?”刘主簿打断他,声音更冷,“你是指控本官包庇要犯,还是指控云霞阁窝藏匪类?嗯?!可有镇守府钧令?若无,便是尔等擅权越职!再不退下,休怪本官行文参奏王校尉一本!”

军官冷汗涔涔,最终不敢顶撞,咬牙道:“…卑职不敢!卑职告退!”说罢,狠狠地瞪了宁休一眼,带着手下狼狈离去。

吴清风这才长舒一口气,连忙向刘主簿道谢:“多谢刘主簿解围!”

刘主簿摆摆手,面色缓和下来,转向宁休,拱手道:“老夫刘文正,忝为安澜城主簿。阁下想必便是宁先生了?吴执事已向老夫禀明诸位情况。手下军汉粗鲁无礼,惊扰了先生,还望海涵。”

宁休连忙还礼:“不敢,多谢刘主簿出手相助。”他心中疑惑,这位主簿大人似乎对自己等人颇为关注甚至爱护?

刘文正似乎看出他的疑惑,微笑道:“宁先生不必多疑。云霞阁乃玉虚宫产业,于本城多有善举。吴执事既以贵客之礼待先生,老夫自当维护。况且…”他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日前东南深山异动,怨气冲天,地裂山崩,震惊全城。据逃回的兵士所言,似有一伙少年英侠,身具异禀,于危难中救下不少人性命…老夫猜想,或与先生有关?此等义举,老夫深感敬佩,岂容宵小借此滋扰?”

宁休顿时明了。原来是赵贲那些被救的磐石堡军士将消息传回了安澜城,这位刘主簿显然知晓了部分内情,加之云霞阁的关系,故而出面维护。这倒是意外之喜。

“刘主簿明鉴,晚辈等只是侥幸逃生,力所能及而已,不敢称义举。”宁休谦逊道。

刘文正眼中赞赏之色更浓,点头道:“少年人不矜不伐,难得。”他沉吟片刻,又道:“黑风隘王家与磐石堡杜家素有勾结,势力盘根错节。今日虽退,恐不会善罢甘休。先生若要在安澜地界行事,还需多加小心。若有难处,可来府衙寻我。”

“多谢主簿大人提点,晚辈谨记。”宁休真诚道谢。

又寒暄几句,刘文正方才带着护卫离去。

经此一扰,院内气氛再度紧张起来。

赵贲面色凝重道:“宁先生,刘主簿虽是好意,但其所言不虚。王校尉的人既然认出了小公子,定然不会罢休。安澜城恐非久留之地。”

李清也道:“不错。我等需尽快离开。”

宁休点头,果断道:“既如此,事不宜迟。我们今日便准备,明日一早,即刻出发前往慈光镇!”

众人皆点头称是。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就在当日下午,吴清风再次匆匆来到别院,脸色颇为难看,带来一个坏消息:“宁先生,不好了!方才得到消息,出城往东的各处路口,尤其是通往慈光镇方向的路径,都出现了黑风隘的暗哨!他们虽不敢明设关卡,却暗中监视,盘查往来行人,尤其…尤其关注带有孩童的行旅!”

众人心下一沉。对方动作好快!这是铁了心要堵死他们的去路!

“可有其他路径?”宁休沉声问道。

吴清风苦笑摇头:“通往慈光镇,唯有一条主路和几条更为崎岖难行、需绕远甚多的小道。如今主路被盯死,那些小道…恐怕也难保万全。而且小道更易设伏…”

院内陷入沉默。硬闯风险太大,绕路亦不安全。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一直在旁边安静听着的大人说话、小手里还捏着那块温润矿石的夏衍,忽然轻轻拉了拉宁休的衣角。

宁休低头看去。

夏衍仰着小脸,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没有害怕,反而有一种奇异的专注,他小声地、却清晰地说道:

“宁先生…我们…不从路上走…”

“嗯?”宁休一怔,“不从路上走?那从何处走?”

夏衍眨了眨眼,伸出小手指了指脚下,然后又指向东南方向——那是安澜城河流的下游方向。

“水里…有路…亮亮的石头…指路…通向…山里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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