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星羽商会的地图,“幻光海”位于混沌迷雾带向内约三万里处,是一片因特殊法则而形成的奇异区域。地图标注:该地时空错乱,光影交织,易生幻境,有上古遗迹残存,危险评级为“丙上”——意味着寻常合体期修士组队方可探索,但仍有陨落风险。
云染一路行来,对混沌区的认识逐渐加深。
越往深处,混沌迷雾的浓度与侵蚀性呈指数级增长。寻常修士在此,每时每刻都需要消耗大量法力抵御混乱能量的侵蚀,神念也会被严重压制、干扰。但对云染而言,这里反而像是回到了某种“主场”。
她能感觉到体内混沌本源的活跃,如同干涸的土地遇到甘霖,自发地汲取、炼化着外界无处不在的混沌能量。她的道场在掌心微微发热,也在缓慢吸收着某些对道场有益的特殊法则碎片。
沿途,她遇到了更多奇异的混沌生物。
有完全由光影构成的“蜃影兽”,能编织出以假乱真的幻境;有栖息在空间褶皱中的“虚空鳐”,形如蝠鲼,以空间碎片为食;还有成群结队、类似蒲公英种子般飘荡的“法则孢子”,一旦附着在生灵身上,便会疯狂汲取其法力与生命力。
云染没有刻意避开这些生物,除非它们主动攻击。她更多地是在观察、分析,了解混沌区的生态与法则特性。偶尔出手,也只是试验混沌之力对不同目标的克制效果。结果令她满意:混沌归元之力,对绝大多数混沌生物都有近乎“抹除”的压制性。
两日后,她抵达了幻光海边缘。
眼前的景象,饶是云染心志坚定,也不由微微动容。
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由无数破碎光影构成的“海洋”。
天空中,没有日月星辰,只有无穷无尽的、流动的极光。赤橙黄绿青蓝紫……各种色彩交织、翻滚、碰撞,时而化作巨龙腾空,时而凝成巨树参天,时而又散作漫天飞花。这些光影并非虚幻,它们本身就是某种高度凝聚的、混乱的光属性能量与时空法则的混合物。
海面——如果那能称之为海面的话——是由液态的光与影构成的波涛。浪花溅起时,会折射出无数破碎的时空片段:有上古神魔交战的瞬间,有星辰诞生的光芒,有文明毁灭的哀嚎……每一朵浪花,都仿佛承载着一个世界的记忆碎片。
海面上,还漂浮着大大小小的“岛屿”。那些岛屿形态各异:有的像是某种巨兽的骨骼残骸,莹白如玉,长达千里;有的像是宫殿的废墟,断壁残垣上还残留着无法辨识的古老道纹;有的干脆就是一团凝固的、扭曲的光团,内部仿佛封存着什么。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声音”,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作用于神魂。那是无数时空碎片中残留的意念、情绪、法则波动混杂成的“背景杂音”,杂乱无章,却又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韵律。
“此地时空极度紊乱,因果纠缠。”云染能清晰地感知到,这里的法则与外界的差异,“难怪地图标注易生幻境。长期停留于此,心志不坚者,恐怕会迷失在无穷无尽的时空碎片记忆之中,分不清真实与虚幻。”
她取出羽轻烟给予的命魂玉简碎片。玉简在她掌心微微发光,指向幻光海的某个方向。
云染循着感应,踏入这片光怪陆离的海洋。
脚踩在光影海面上,并未下沉,反而有种踏在坚实大地的感觉,只是触感冰凉而虚幻。每一步落下,都会在脚下荡开一圈彩色的涟漪,涟漪中又有无数细碎的影像闪过。
前行不过百里,异变陡生。
四周流动的极光忽然剧烈翻腾,朝着云染所在的位置汇聚而来,在半空中交织、凝聚,最终化作一个高达百丈、背生六翼、身着金色神甲、面容模糊的巨人虚影!
巨人手持光矛,散发着神圣而威严的气息,但其眼神空洞,毫无灵性。
“检测到外来生命……法则冲突……执行净化……”巨人发出机械而宏大的声音,并非任何已知语言,却直接传入神魂,被理解。
话音未落,巨人手中光矛猛然刺下!
这一击看似简单,却引动了幻光海部分区域的法则力量,光矛所过之处,时空仿佛都被凝固、锁定,让人避无可避。威力之强,足以威胁到寻常合体后期修士。
云染神色不变,甚至没有躲避。
她只是抬起头,看着那刺下的光矛,轻轻吐出两个字:
“散。”
言出法随。
并非她动用了什么高深神通,而是她体内的混沌本源,对这片区域的混乱法则发出了最本质的“命令”。
混沌,乃万法之源,亦为万法之终。
那由高度凝聚的光影能量与残缺法则构成的巨人虚影,在接触到云染周身自然散发的混沌道韵的瞬间,就如同雪遇骄阳,从光矛尖端开始迅速崩解、消散,还原成最基础的光影粒子,重新融入周围的幻光海中。
巨人甚至来不及发出第二声,便彻底消失。
云染若有所思。
“这并非真正的生命,而是幻光海自身法则受到外来刺激后,自动凝聚出的‘防御机制’或‘清理程序’。”她判断道,“类似阵法的反击,但更加原始、本能。看来,此地并非无主,而是残留着某种‘规则意志’。”
她继续前行,但更加警惕。
果然,之后又遇到了数次类似的攻击。有时是光之巨人,有时是影之猛兽,有时甚至是直接作用在神魂上的幻境冲击——试图将她拖入某个时空碎片记忆中,让她沉沦其中。
但这些对云染都构不成威胁。混沌道体万法不侵,混沌神魂更是稳如磐石。她如同一叶扁舟,却航行在风暴的中心,任凭外界惊涛骇浪,我自岿然不动。
命魂玉简的感应越来越强烈。
终于,在深入幻光海约五千里后,她看到了一座特殊的“岛屿”。
那并非残骸废墟,而是一棵……通体由璀璨光芒构成的巨树!
树高不知几许,树冠没入上方流动的极光云层,树干粗壮如山岳,枝叶繁茂,每一片叶子都像是一颗微缩的星辰,闪烁着不同的光彩。树身表面流淌着金色的脉络,如同大地的血管,不断汲取着幻光海中的光影能量。
而在巨树的根部,盘坐着一个人。
确切说,是一具被半透明水晶般物质封存的躯体。
那是一名中年羽族男子,面容俊朗,身着星辰羽衣,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到近乎于无,但生命之火并未熄灭,只是处于一种极深沉的休眠状态。他双手结着一个奇异的手印,胸口处悬浮着一枚鸽卵大小、不断变幻色彩的晶石,晶石散发出柔和的光晕,将他与身后的光之巨树连接在一起。
命魂玉简碎片在云染掌心剧烈颤动,散发出温暖的光芒。
“就是他了。”云染落在巨树根部。
她观察着这名羽族男子,以及他周围的环境。水晶般的封存物质,似乎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隔绝了外界幻光海的侵蚀,同时也在缓慢汲取光之巨树的能量维持生机。那枚变幻色彩的晶石,则像是一个“调节器”与“锚点”,平衡着男子、巨树与幻光海之间的关系。
“他是主动进入这种状态的。”云染很快得出结论,“并非被困,而是在……借助幻光海的力量与这棵‘纪元光树’的庇护,对抗某种伤害或进行某种蜕变。”
她伸手,轻轻触碰那水晶封存层。
触感冰凉而坚硬,但她的混沌之力轻易渗透进去,开始探查男子的具体情况。
“神魂严重受损,核心处缠绕着一股顽固的‘寂灭法则’之力,不断侵蚀生机……是中了某种阴毒的神魂诅咒或法则之伤。他在借助光树的生命与净化之力,缓慢消磨那股寂灭之力。但照这个速度……至少还需三百年才能彻底清除,而且成功率不足五成。”
云染收回手,略作沉吟。
她与羽轻烟并无深交,承诺也只是“若遇,会告知”。但既然遇到,举手之劳,倒也不妨结个善缘。
她再次抬手,指尖凝聚出一缕灰蒙蒙的、却蕴含着无限生机的气息——这是她从混沌本源中分离出的“创生之力”,虽不及完整的创生法则,但对于驱散“寂灭”这类负面法则,有奇效。
灰蒙蒙的气息透过水晶层,没入羽族男子眉心。
刹那间,男子身躯微震!
他胸口那枚变幻晶石光芒大放,身后光之巨树也簌簌作响,无数光点如萤火虫般飞舞。缠绕在他神魂核心的那股顽固寂灭之力,在遇到混沌创生之力的瞬间,就如同冰雪遇到沸油,发出无声的“嗤嗤”声响,迅速消融、瓦解。
仅仅十息时间,那股困扰了男子百年、几乎断绝他道途的寂灭法则,便被清除一空!
羽族男子眼皮颤动,缓缓睁开。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眼瞳深处,仿佛有无数星辰生灭,有光阴长河流淌,沧桑、睿智,却又带着一丝初醒的迷茫。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云染身上。
迷茫迅速褪去,转为震惊,随即是明悟与深深的感激。
水晶封存层无声消融。
男子站起身,虽然气息依旧虚弱,但那股腐朽的死寂感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蓬勃的生机与重新点燃的道韵之光。他整理了一下衣袍,对着云染,郑重地、深深地行了一个古礼。
“羽族,星羽商会太上长老,羽玄光,拜谢道友救命、助道之恩!”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却充满真挚,“此恩,重于山岳。羽某,铭感五内。”
云染坦然受了他一礼,才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羽轻烟姑娘托我寻你。”
“轻烟……”羽玄光眼中闪过柔和与感慨,“那孩子……竟寻到了道友这般人物。天不绝我羽玄光。”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看向云染的目光带着探究与敬畏:“道友身负混沌本源,却秩序井然,创生归元并存……莫非,便是观星老儿预言中的那位‘纪元变数’?”
云染眉梢微挑:“你也知道观星长老的预言?”
“百年前,老夫与观星老儿曾一同探索一处上古遗迹,对纪元之劫有所推测。他提及看到未来片段,有混沌执掌者现世。”羽玄光叹道,“当时只当是缥缈传说,不想……竟真让老夫遇上了。而且,还是以这种方式。”
他转身,看向身后巍峨的光之巨树,眼神复杂:“道友可知,此树为何物?”
云染摇头。
“此树,名‘纪元光树’,据传是上一次纪元终结时,某位执掌‘光’之本源的无上存在,在陨落前以自身道果与残存纪元精华所化。”羽玄光缓缓道,“它扎根于幻光海,吸收着这片区域无数时空碎片中的‘光之记忆’与‘希望残响’,维持着一方奇异的平衡,也……守护着一些东西。”
他伸出手,轻轻按在光树树干上。
树干表面,金色的脉络亮起,一道门户般的虚影缓缓浮现。
“当年,老夫便是为了探寻这树中秘密,才冒险深入,不料在门户前遭遇了守卫遗迹的‘寂灭法则’反击,重伤濒死,只得借光树之力苟延残喘。”羽玄光看向云染,目光灼灼,“如今,寂灭法则已除,门户再开。道友既为混沌执掌,纪元变数,此中之物,或许与你有缘,亦是你应知之物。”
他侧身,做出邀请的姿态:“道友,可愿入内一观?”
云染望向那光门。
门内,流淌着比外界更加古老、更加纯粹的光之法则,同时,她也感知到了一丝……与源初之地同源,却更加沧桑、更加破碎的“纪元气息”。
“正有此意。”她迈步,踏入光门。
羽玄光紧随其后。
光门在两人身后缓缓闭合。
巨树之下,光影流转,只余幻光海永恒的波涛与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