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在掌心灼灼发烫，尖端固执地指向山谷东南角那片看似寻常、只是灵气稍显浓郁的紫竹林。嗡嗡的震颤声带着一种急不可耐的意味，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竹林深处急切地呼唤着它。
夜珩的目光从钥匙上移开，落在云染那双因兴奋和决绝而格外明亮的眸子上。他没有问她是否害怕，也没有分析其中利弊，只是淡淡颔首：“跟紧。”
两个字，简洁，却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沉稳。
他率先朝着紫竹林走去，玄色衣袍拂过沾着晨露的灵草，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云染深吸一口气，握紧钥匙，快步跟上。
越靠近紫竹林，钥匙的震颤便越发剧烈，散发出的空间波动也越发清晰。当两人踏入竹林边缘时，前方原本平静的空间，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开始荡漾起一圈圈肉眼可见的、银色的涟漪。
一个隐藏的、小型的空间入口！
“就是这里了。”夜珩在涟漪前停下脚步，回身看向云染，眼神带着询问，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守护。
云染看着那不断荡漾的银色涟漪，心脏因未知而微微加速，但更多的是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她用力点头，将体内灵力调整到最佳状态，神念高度集中。
夜珩不再多言，伸手虚按在那空间涟漪之上。一股精纯磅礴的灵力涌入，涟漪中心骤然亮起，化作一个稳定的、仅容一人通过的银色光门。
“走。”
他率先迈入光门，身影瞬间被银光吞没。
云染紧随其后，毫不犹豫地踏了进去。
短暂的失重和空间扭曲感之后，双脚再次踏上实地。
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
这里并非想象中危机四伏的险地，也非堆满宝藏的洞府，而是一片……废墟。
一片巨大得望不到边际的、由某种洁白如玉的巨石构筑而成的宫殿群废墟。
断壁残垣随处可见，巨大的石柱倾颓折断，精美的浮雕被岁月和某种暴力侵蚀得模糊不清。空气中弥漫着古老、苍凉、死寂的气息，还有一种……淡淡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威压。
这里的灵气异常稀薄，甚至比不上外界，但却格外精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韵味。
他们正站在一片相对完整的广场上，脚下是布满裂纹的玉石地砖。广场尽头，是一座仅剩半截基座的巨大宫殿，依稀能看出昔日的恢宏。
钥匙在云染手中安静了下来，不再发烫，也不再指引方向，仿佛完成了它的使命。
“这里是……”云染环顾四周，声音不由自主地放轻，生怕惊扰了这片沉睡的古老之地。
“上古宗门，‘天衍宗’的遗迹。”夜珩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和……追忆？“虚空秘境，本就是依附于天衍宗遗址而存在的小世界。此地，应是遗址的核心区域之一，被秘境力量隔绝，未被魔气污染。”
天衍宗？云染心中巨震！她在学院典籍中见过只言片语的记载，那是上古时期一个极其辉煌强大的宗门，据说其鼎盛时期，门人弟子遍布大陆，执修真界之牛耳，后来却在一场未知的浩劫中骤然覆灭，只留下无数传说和……遗迹。
没想到，虚空秘境竟然与天衍宗有关！而他们此刻，就站在这天衍宗的核心遗迹之中！
“钥匙指引我们来此，必有缘由。”夜珩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这片废墟，“小心探查，此地虽无魔气，但上古禁制未必完全失效。”
云染郑重地点了点头，将神念如同蛛网般小心翼翼地向四周蔓延开。
两人一前一后，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中缓缓前行。
穿过倾颓的宫墙，走过荒芜的庭院，除了岁月留下的痕迹，并未发现任何活物，也没有触发任何危险的禁制。仿佛这里的一切，都早已在漫长的时光中化为了尘埃。
直到他们来到那座仅剩半截基座的巨大宫殿前。
宫殿的残骸如同一头匍匐的巨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沧桑。基座之上，散落着一些碎裂的、刻着复杂符文的玉石残片。
云染的神念扫过那些残片，忽然，她脚步一顿，目光定格在基座角落，一块半埋在尘土中的、相对完整的圆形玉璧上。
那玉璧约莫脸盆大小，通体莹白，边缘刻着周天星辰的图案，中心却是一片空白。但云染却从这块看似普通的玉璧上，感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与她怀中某物隐隐共鸣的波动！
是那枚“千面魇魔令”！
她下意识地摸向怀中，果然，那枚暗紫色的令牌正在微微发烫！
怎么回事？魇巫教的圣物碎片，怎么会与这天衍宗的遗迹产生共鸣？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将千面魇魔令取了出来。
就在令牌暴露在空气中的刹那——
“嗡！”
那块沉寂的圆形玉璧，猛地爆发出刺目的白色光芒！玉璧中心的空白处，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浮现出无数细密如星沙的银色光点！
与此同时，云染手中的千面魇魔令也脱手飞出，悬浮在半空，暗紫色的令牌表面，那朵曼陀罗花印记血光大盛，与玉璧的白色光芒激烈对抗、交织！
一股庞大、混乱、充满矛盾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入云染的脑海！
“啊！”她闷哼一声，只觉得头痛欲裂，无数破碎的画面、扭曲的符号、凄厉的嘶吼在她识海中疯狂闪现！
有天衍宗弟子驾驭飞剑、演练阵法的辉煌景象！
有无数魔物如同潮水般涌来、吞噬天地的末日场景！
有巨大的、燃烧着黑色火焰的魔掌自天外拍落，碾碎山门的恐怖一幕！
还有……一道模糊的、带着决绝与悲伤的女子身影，将一枚暗紫色的令牌碎片，狠狠打入虚空……
这些信息太过庞杂混乱，几乎要将她的识海撑爆！
“守住心神！”夜珩冰冷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她耳边炸响，一只沉稳有力的大手按在了她的后心，一股精纯温和的灵力迅速涌入，护住她濒临崩溃的识海！
云染猛地咬破舌尖，剧痛让她瞬间清醒了不少，她拼命运转《炼神诀》，将那庞大的信息流强行梳理、镇压！
不知过了多久，那混乱的冲击才缓缓平息。
玉璧的光芒黯淡下去，重新变回那块普通的白石。千面魇魔令也失去了所有光彩，“啪嗒”一声掉落在尘土中。
云染脸色苍白，冷汗浸透了后背，大口喘息着，心有余悸。
刚才那一瞬间，她仿佛亲身经历了天衍宗覆灭的片段！那场浩劫……与魔族有关！而这千面魇魔令，似乎就是开启这段尘封记忆的……钥匙？
“看到了什么？”夜珩收回手，声音依旧冷静，但看向那玉璧和掉落令牌的眼神，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云染定了定神，将脑海中那些破碎却震撼的画面，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
“……魔族……天外……还有那个女子……她把令牌碎片……”她指向地上的千面魇魔令，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这令牌，好像……是某种信物？或者……封印的一部分？”
夜珩沉默地听着，俯身捡起那枚失去光泽的令牌，指尖摩挲着上面那朵黯淡的曼陀罗花印记，眸色深沉如夜。
“天衍宗覆灭之谜，果然与上古魔劫有关。”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这令牌，也并非单纯的魇巫教圣物。它更像是一把……钥匙，指向某个被封印的，与魔族相关的秘密。”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块圆形玉璧上：“这‘观星璧’，应是天衍宗用来记录宗门大事、推演天机的宝物。它能与这令牌产生共鸣，说明这令牌，极有可能出自天衍宗，甚至……与那场魔劫的起因有关。”
云染听得心惊肉跳。出自天衍宗的令牌，却成了魇巫教的圣物？这背后隐藏的真相，恐怕远比她想象的更加曲折、黑暗。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她看向夜珩。
夜珩将千面魇魔令收起，目光扫过这片苍凉的废墟：“此地不宜久留。信息既已得到，先行离开。”
他顿了顿，看向云染，眼神复杂：“此事关系重大，牵扯上古秘辛，在你拥有足够实力之前，绝不可对外人提起半分，包括学院长老。”
云染重重地点头：“我明白。”
怀璧其罪的道理，她懂。更何况，这“壁”牵扯的是足以颠覆认知的上古魔劫。
夜珩不再多言，再次抬手，撕裂空间，构建出返回的银色光门。
两人一前一后，踏入光门，离开了这片承载着沉重历史与秘密的上古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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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山谷，那熟悉的灵气与生机扑面而来，驱散了遗迹带来的死寂与压抑。云染看着眼前波光粼粼的仙霖湖和苍翠的山谷，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短短一日之内，经历了魔灾爆发、遗迹探险、获悉上古秘辛……信息量巨大得让她头脑都有些发胀。
夜珩将她送回竹楼，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在外间坐下，似乎有话要说。
云染乖巧地坐在他对面，心里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他会告诉她更多吗？
夜珩看着她那副正襟危坐、努力掩饰好奇的样子，冰封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无奈。
“今日之事，你可知意味着什么？”他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云染想了想，谨慎地回答：“意味着……我们可能触碰到了一个被刻意掩埋的，关于上古魔劫和天衍宗覆灭的真相。而且，魇巫教，似乎与这个真相有关联。”
夜珩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止如此。”
他目光深邃地看着她：“那枚令牌与你产生共鸣，观星璧选择了你接收信息。这并非偶然。”
云染心头一跳：“殿下是说……”
“你的身上，或许有着连你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因果。”夜珩的声音低沉而缓慢，“与天衍宗，与那场魔劫，甚至与……这枚令牌原主的因果。”
原主？那个将令牌碎片打入虚空的女子？
云染怔住了。她穿越而来，与这个世界本该毫无瓜葛，怎么会牵扯上上古的因果？
是这具身体原主的原因？还是……她本身？
她忽然想起夜珩之前那些反常的举动，那些莫名的好，那句“你很重要”……难道，他早就知道些什么？
她抬起头，看向夜珩，眼中充满了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殿下……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些什么？关于我……？”
夜珩沉默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清晰的迷茫与不安，那双总是冰封的眸子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怜惜，有沉重，有挣扎，还有一种……近乎承诺的坚定。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沙哑与温柔：
“有些事，知道得太早，于你无益。”
“你只需记住，无论过去如何，无论未来怎样……”
他微微倾身，靠近她，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你只是云染。”
“我的云染。”
“我会护着你，直到你足够强大，足以面对一切。”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带着千钧重量，一字一句，狠狠戳进云染的心底。
不是命令，不是宣告，而是一种……近乎誓言的低语。
云染的瞳孔微微放大，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暖而有力的大手紧紧包裹，所有的困惑、不安、惶恐，在这一刻，都被这简单却无比沉重的话语抚平。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冷硬却在此刻显得无比温柔的俊颜，看着他眼底那不容错辨的认真与守护，鼻尖猛地一酸，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湿意。
她用力眨了眨眼，将那股酸涩逼了回去，唇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勾勒出一个带着泪光的、无比灿烂的笑容。
“嗯！”她重重点头，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异常坚定，“我会尽快变强！变得很强很强！”
强到足以站在你身边，强到足以弄清所有的真相，强到……不再让你独自承担一切。
夜珩看着她那带着泪花的笑容，和眼中重新燃起的、比星辰更璀璨的光芒，心底某处坚冰，仿佛悄然融化了一角。
他直起身，恢复了那副冷峻的模样，只是眼底残留的柔和，却久久未散。
“修炼吧。”他淡淡道，转身走向外间。
云染看着他的背影，握紧了拳，心底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与决心。
前路或许迷雾重重，危机四伏。
但只要有他在，她便无所畏惧。
她盘膝坐下，闭上双眼，再次沉入修炼之中。
这一次，她的心，前所未有的宁静与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