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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有了…家?”

疤脸刘那被剧痛彻底扭曲的、如同砂纸摩擦枯骨般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淬毒的钩子,狠狠扎进陆沉的耳膜,钻入他混乱一片的脑海深处。这嘶哑怨毒的诅咒,瞬间膨胀、轰鸣,如同地狱深处刮来的阴风,不仅彻底盖过了屋内婴儿那细弱游丝、断断续续的啼哭,也淹没了妇人那因极度恐惧和悲伤而发出的、如同小兽濒死般压抑绝望的呜咽。

家?另有了家?

这几个简单的字眼,组合在一起,却像一把淬了寒冰的尖刀,猛地捅穿了陆沉五年来用绝望、仇恨和痛苦筑起的堤坝,指向一个他从未敢去深思、或者说,被他刻意遗忘、深埋于灵魂最阴暗角落整整五年的、足以将人彻底碾碎的可能性!

他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猛地再次投向那个瘫坐在冰冷泥地上、用尽全身力气死死箍住怀中婴儿的年轻妇人。这一次,他的视线不再是模糊的扫过,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要将对方每一寸骨骼都看穿的审视。

妇人很年轻,不过二十出头,长期的戈壁风沙在她原本姣好的脸颊上刻下了细微的痕迹,眉宇间依稀能看出戈壁女子特有的那种如骆驼刺般的坚韧底色。然而此刻,巨大的恐惧和灭顶的悲伤如同两座沉重的石磨,彻底碾碎了那份坚韧,只剩下脆弱和崩塌。她的面容…是完全陌生的,陆沉在记忆的残骸里拼命搜寻,也找不到一丝一毫熟悉的印记。

但是——她护住孩子的姿态!那瘦弱的身躯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却像一道不可逾越的堤坝,将怀中那小小的襁褓死死挡在身后;那双被泪水浸泡得红肿的眼睛里,除了深不见底的恐惧,还燃烧着一种近乎原始的本能光芒——为母则刚!正是这种姿态,这种眼神,像一面被重锤砸得布满蛛网裂痕的镜子,支离破碎地、却又无比清晰地映照出另一个早已逝去、铭刻在陆沉灵魂最深处的身影——林晚!在那个同样充满血腥和绝望的夜晚,她也是这样,用生命最后的力量,试图为他们的云朵筑起一道屏障!

“轰——!”

陆沉的心脏仿佛被一只从万年冰窟里伸出的巨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一股无法形容的、足以冻结骨髓的寒意,猛地从脚底板炸开,如同毒蛇般沿着脊椎疯狂窜升,直冲天灵盖!

他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一个模糊的、被他用无数个日夜的自责和烈酒刻意掩埋、深锁在记忆最底层、绝不愿触碰的记忆碎片,被疤脸刘这临死前残酷无比的指控,带着淋漓的血肉和污秽的泥泞,猛地撕扯出来!

五年前…那个血色浸透苍穹的夜晚之后…

他浑身浴血,筋骨寸断,如同一条被抛弃在荒漠里的破麻袋,躺在死人堆的边缘,只残留着最后一口气息。是戈壁风沙的呜咽?还是真正的地狱呼唤?他分不清了。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永恒的黑暗时,一支路过的驼铃声将他从死神的门槛前拽了回来。

商队的首领,一个脸上刻满风霜、心地却如同戈壁清泉般的老好人,没有嫌弃他一身血污和可能带来的麻烦,将他带到了这个位于死亡戈壁边缘、被风沙啃噬得只剩下几间破败土屋的苦水驿。在这里,他挣扎在生死线上,熬过了漫长的伤痛。身体上的伤口或许结痂愈合,但心口那道被生生剜去的空洞,却日复一日地溃烂流脓。

巨大的悲痛和足以吞噬灵魂的自责,将他变成了一具徒具人形的空壳。他沉溺于驿站能找到的最劣质的、烧刀子般的烈酒,用那灼喉的辛辣和随之而来的混沌麻痹自己。

记忆里那段日子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散发着劣质酒精和绝望气息的黑暗沼泽。就是在那个时候…在连自己是谁都快要遗忘的深渊里…他模糊记得,似乎…似乎有过一段短暂而彻底混沌的时光…他醉得像一滩彻底失去骨头的烂泥…和一个同样在驿站帮佣、挣扎求存的女人…

那个女人的脸,在记忆的碎片里始终是模糊的、晃动的,像隔着一层永远擦不干净的油污玻璃。只记得她似乎很年轻,也很沉默,像驿站角落里一株无人注意的骆驼草。她失去了丈夫?好像是听驿站里其他帮工嚼舌根时提过一句半句,但他从未在意,也从未去打听过。他的世界只剩下酒瓶和黑暗。只记得她似乎…姓柳?或者…刘?一个在戈壁边缘再普通不过的姓氏。

就是在某一天,或者连续几天?那记忆混乱得如同被狂风撕碎的破布,充满了酒精的麻痹和彻底放逐自我的毁灭感。他似乎闯进了某个低矮的、散发着霉味和廉价油脂味的小土屋?或者是在某个堆满杂物的、冰冷的角落?黑暗中只有压抑的喘息和滚烫的眼泪——分不清是谁的。那是绝望深渊里一次无意识的沉沦,是溺水者抓住的任何一根浮木,哪怕那浮木本身也在腐朽。

他从未放在心上,也从未去确认过什么,只当是一场不堪回首、醒来就该彻底遗忘的梦魇。伤好之后,当复仇的怒火终于再次点燃了他这具行尸走肉,支撑着他离开苦水驿,重新踏上那条布满荆棘、寻找仇人、也寻找女儿渺茫如风中烛火般希望的道路时,那个模糊的女人和那段混乱的记忆,就被他如同丢弃一件肮脏的旧衣,彻底抛在了驿站弥漫着劣酒和沙尘的空气里。

他甚至…记不清她的名字…只记得似乎姓柳?

难道…难道眼前这个抱着婴儿、抖如筛糠的年轻妇人,就是那个被他遗忘在苦水驿风尘里的柳氏?!

难道…那个在她怀中微弱啼哭、脆弱得如同新剥鸡蛋的婴儿…流淌着他的…血脉?!

“轰隆——!”

这个念头,比九天神雷直劈天灵盖更恐怖!瞬间将陆沉劈得魂飞魄散,三魂七魄仿佛都炸成了齑粉!他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胸口,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踉跄着向后猛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粗糙冰冷的土墙上,“嘭”的一声闷响,震得墙皮簌簌剥落,尘土弥漫。

他像一尊瞬间风化的石雕,死死地、近乎贪婪又带着无穷恐惧地盯着妇人怀中那个被灰蓝色旧布包裹的小小襁褓。婴儿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撞击和弥漫的杀意再次惊扰,小嘴一瘪,又发出一阵微弱而断续的啼哭,那声音细若游丝,带着初生生命对危险最本能的恐惧。

这哭声,此刻听在陆沉耳中,却如同万千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脑子,刺穿他的耳膜,变成这世间最尖锐、最恶毒的讽刺和最沉重的控诉!

他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在幽冥的边缘找到了女儿,女儿却已化身复仇的厉鬼,踏上了无法回头的血路!

他以为自己是天地间最孤绝的存在,背负着对亡妻和亡女永恒无法赎清的罪孽与愧疚,踽踽独行于炼狱般的戈壁。却原来…命运跟他开了个如此残酷的玩笑!在这被世界遗忘的戈壁角落,在这破败得如同坟茔的苦水驿里,他竟然…竟然在完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留下了一个活生生的“家”?!留下了一个无辜的、需要庇护的生命?!

“不…不可能…不是的…” 陆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如同被砂石磨砺过一般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带着极度的恐慌和一种濒临崩溃的、徒劳的否认。

他猛地扭过头,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钉在地上疤脸刘那具扭曲僵硬的尸体上——这个人是他的血仇!是他女儿幽冥之路的第一个祭品!可他…竟然也是这个柳氏的丈夫?!是这个啼哭婴儿的父亲?!

朵儿找到了这里!她是为了杀疤脸刘而来!为了复仇!可就在这复仇之地,她却撞破了这个“家”?撞见了…她父亲可能存在的另一个孩子?!一个活生生的、可能取代了她位置的…弟弟或者妹妹?!

疤脸刘临死前那怨毒到极致的诅咒——“她恨你…另有了家…”——如同无数只无形的、冰冷滑腻的毒虫,顺着他的耳朵疯狂地钻进他的大脑,啃噬着他的每一根神经!在脑海中疯狂回荡、放大、扭曲!

朵儿看到了!她一定亲眼看到了!看到了这个抱着婴儿的柳氏!看到了这个小小的生命!她那双被幽冥之力彻底侵蚀、如同凝固墨玉般冰冷死寂的眼睛里,在那一刻,究竟映照出了怎样的景象?是仇人的妻儿?还是…她父亲背叛了她和她娘亲的铁证?!是另一个取代了她和她娘亲位置的、“完整”的“家”?!

巨大的痛苦和足以撕裂灵魂的混乱,如同决堤的熔岩洪流,瞬间冲垮了陆沉仅存的理智堤坝!背叛?他背叛了用生命守护云朵的林晚?他背叛了尸骨无存、化作幽冥的女儿?在那绝望的深渊里,一次无意识的、被酒精和痛苦彻底淹没的沉沦…竟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竟成了将女儿彻底推入万劫不复深渊的罪魁祸首?!成了女儿眼中不可饶恕、必须以血来洗刷的背叛?!

他无法想象!无法想象当云朵那双空洞、死寂、燃烧着幽冥鬼火的眼睛,落在柳氏那充满恐惧的脸上,落在那襁褓中无知无觉的婴儿身上时,会是怎样一种毁天灭地的感受!那被幽冥死气和滔天恨意强行压制在冰冷外壳下的、属于“陆云朵”的、属于他女儿的情感——对父亲的孺慕、对娘亲的思念、对温暖和安全的渴望——是否在那一瞬间,如同沉寂万载的火山骤然喷发?那焚尽一切的恨意,那足以撕裂苍穹的愤怒,是否有一部分…不,是极其汹涌的一部分…是指向了他这个“另有了家”的、背叛的父亲?!

怪不得!怪不得疤脸刘的死状会如此痛苦狰狞!除了朵儿复仇时那残酷激烈的手段之外,难道还夹杂着她在突然看到这个所谓的“家”,以及感受到这份深入骨髓的背叛时,所爆发出来的、无法用言语形容、也无法得到宣泄的狂暴愤怒吗?!也难怪她会留下那道冰冷得如同万载玄冰一般的意念烙印——“娘亲的血…未冷…仇…未偿…”!这其中的仇恨,难道仅仅只是针对“血手人屠”一个人吗?难道就不包括他这个背叛了娘亲、另组(哪怕是无心)家庭的父亲吗?!

“呃啊——!”陆沉突然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眼前疯狂地旋转起来。他的眼前猛地一黑,无数的金星在他的视野里疯狂地炸裂开来,然后又迅速湮灭。土屋那低矮的房顶、斑驳的墙壁、摇曳的油灯光晕,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扭曲了一般,在他的眼中疯狂地旋转、扭曲、变形!

他的双腿像是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一样,变得软绵绵的,就如同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一般。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那沉重的身躯带起了一股狂风,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吹倒在地。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他的身体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但那仅存的一丝求生本能却像一道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在这生死关头,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伸出那只还能活动的左手,如同铁钳一般死死地抠住旁边那张粗糙木桌的边缘。

随着他的手指紧紧抓住木桌,一阵刺耳的摩擦声骤然响起,那是他的指甲在坚硬的木头上刮擦所发出的声音。这声音异常尖锐,仿佛能穿透人的耳膜,让人毛骨悚然。与此同时,他的指甲在木桌上留下了几道深深的白色刻痕,这些刻痕就像是他生命的最后挣扎,深深地烙印在了木桌上。

然而,这一动作却引发了他手臂上被朵儿幽冥之气侵蚀的毒伤的剧烈反应。那原本就已经让人痛不欲生的毒伤,在这巨大的精神冲击下,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一般,瞬间彻底爆发。一股阴寒刺骨、带着强烈腐蚀性的剧痛,如同无数根冰冷的毒针,沿着他手臂的经络,以惊人的速度疯狂地向他的心脏和头颅穿刺而去!

这种剧痛是如此的恐怖,以至于他的身体和灵魂都像是被撕裂成了两半。他的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野兽般的痛苦嘶鸣,这声音充满了绝望和恐惧,仿佛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一般。这声嘶鸣几乎让他当场崩溃,他的意识也在这一瞬间变得模糊不清。

而就在这时,瘫坐在冰冷泥地上、紧紧抱着婴儿的柳氏,似乎被陆沉这濒死野兽般的反应稍稍拉回了一丝神智。她缓缓地抬起头,那张原本美丽的脸庞此刻却布满了泪痕,而且还沾满了尘土和血污,显得异常狼狈和凄惨。

她泪眼婆娑地望向陆沉,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却只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带着哭腔的呢喃:“是…是你吗?”那双眼睛里,充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深深的疑惑,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那光芒深处,似乎有一闪而过的、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敢确认的、仿佛看到某种熟悉又可怕之物的悸动。

“那个……那个‘东西’……”柳氏的声音颤抖得厉害,仿佛每一个字都在她的喉咙里被剧烈地撕扯着,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和寒战。她的嘴唇哆嗦着,似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挤出这几个字。

“它……它来找他……它说……它要找陆沉……”柳氏的话语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充满了痛苦和恐惧。她的身体不停地颤抖着,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控制着,无法停止。

“它说……‘娘亲的血……未冷……仇……未偿’……”柳氏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仿佛说出这个名字都让她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她的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冷汗涔涔,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它……它好可怕……它的眼睛……它看着我的孩子……那眼神……那眼神像是要……要把我的小宝也……也拖进冰窖里去……”柳氏的身体猛地一抖,像是回忆起了最恐怖的景象,她的声音突然拔高,充满了惊恐和绝望。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地盯着某个地方,仿佛那个可怕的“东西”就站在她的面前。

巨大的恐惧让柳氏再也说不下去,她只能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悲鸣,那声音如同被撕裂的布帛一般,在空气中回荡着,让人毛骨悚然。她紧紧地抱住怀中的婴儿,几乎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保护他不受那个“东西”的伤害。

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柳氏的恐惧和绝望,她的身体如同狂风暴雨中一片无助的枯叶,不停地颤抖着,似乎随时都会被这股恐怖的力量撕碎。

柳氏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柄裹挟着万钧之力的重锤,狠狠砸在陆沉早已支离破碎的心上。朵儿不仅看到了这一切,她还留下了话!她明确无误地告诉了这个妇人,她是为了复仇而来,为了他陆沉而来!

而她看着婴儿的眼神…柳氏形容的“拖进冰窖”的眼神…那里面蕴含的是何等刻骨冰冷的杀意?她是否…是否在那一刻,真的对这个尚在襁褓、懵懂无知的孩子也动了杀心?!

陆沉不敢再想下去。一股前所未有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慌和更深沉的绝望,如同最粘稠的墨汁,瞬间将他彻底淹没。他找到了女儿,女儿却已化为复仇的幽冥厉鬼,行走在生与死的边缘。

他以为自己是一条背负着永恒罪孽、在炼狱中独行赎罪的孤魂,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竟在无意中、在绝望的泥沼里,又造下了另一份沉重的罪孽!一份可能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女儿云朵彻底推向毁灭深渊、再无回头可能的罪孽!

他该怎么办?!

他站在那里,身体微微颤抖着,目光凝视着眼前的柳氏。她的脸上写满了痛苦和绝望,那是五年前他的无心之失所带来的后果。他感到一阵无法言喻的愧疚和自责涌上心头。

柳氏的丈夫已经离世,她承受着丧夫之痛,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他无法想象她经历了怎样的折磨和恐惧,而现在,她就站在他面前,让他无法逃避。

更让他心如刀绞的是那个襁褓中的婴儿,他可能流淌着自己的血脉。婴儿的啼哭在这寂静的土屋内显得格外刺耳,仿佛是对他的一种谴责。这个无辜的小生命,本应是幸福的,却因为他的过错而遭受如此苦难。

然而,最令他恐惧的还是那个女儿。她正带着滔天的恨意,游荡在荒原之上,寻找着下一个仇人。她就像戈壁中最致命的毒蝎,冷酷而死寂,让人不寒而栗。他不知道她会在什么时候被这份“背叛”彻底点燃,掉转矛头回来清算他这个“背叛者”。

苦水驿这间土屋狭窄而低矮,散发着死亡、血腥、霉味和劣质油脂混合的气息。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沉重得如同铅块。疤脸刘的尸体散发出的浓重血腥味,成为了这压抑氛围中挥之不去的底色。而婴儿那微弱却固执的啼哭,更是绝望乐章中尖锐的高音,不断冲击着他的耳膜和心灵。

柳氏那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母兽般的悲泣,仿佛是从她灵魂深处喷涌而出的,那声音低沉而沉重,如同大地在痛苦地呻吟,又像是暴风雨前的沉闷雷鸣,让人的心头沉甸甸的,喘不过气来。

而陆沉灵魂深处无声的、彻底破碎的呐喊,则是这绝望交响中最凄厉的无声嘶鸣。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痛苦和绝望,是他内心深处被撕裂的声音,虽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但却比任何声音都更加震撼人心,仿佛整个世界都能听到他那破碎的灵魂在痛苦地颤抖。

复仇的火焰才刚刚在绝望的灰烬中艰难地燃起一丝微弱的火星,就被这残酷得令人窒息的真相,兜头浇上了一桶来自幽冥最深处的、刺骨蚀魂的冰水!这冰水冰冷刺骨,足以冻结灵魂,让人感觉仿佛置身于九幽地狱之中,浑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无法流动。

女儿云朵那所谓的“轮回之路”,那以血洗血的复仇之路,似乎从一开始,就注定要踏过他父亲早已破碎不堪的人生,踏过他无法弥补、层层叠加的过错,踏过这由他一手造就的、新的悲剧祭坛!

而那句冰冷得如同九幽寒铁铸就的箴言,此刻仿佛又在他耳边幽幽响起,带着无尽的嘲讽和穿透灵魂的寒意,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他的脑髓:

“别在我坟前哭,弄乱了我轮回的路。”

他的泪水,他那迟来又廉价的悔恨,他无意中留下的这个苦水驿里的“家”,这个啼哭的婴儿…这一切,是否早已如同最污浊的泥流,将他女儿云朵那通往安息、通往轮回的最后道路,彻底搅得天翻地覆、面目全非?

是否他每一次的呼吸,每一次的心跳,每一次的寻找,都只是在将她推得更远,推向那永恒的、冰冷的黑暗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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