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庄子里出来,晏观音一刻都不敢耽误,跟着一气儿进了褪白,倒是褪白兄妹二人见晏观音安然无恙的出来,心下不免吐出一口气儿。
褪白忙的扶着晏观音上了马车。
轱辘碾过滚烫的地面,掀起一阵儿沙土,路上有些颠簸,待驶近城内,才渐渐平坦。
晏观音闭眼假寐,杨晨的声音从外间儿传进来,他的神色有些凝重:“姑娘,奴才守那庄子守了许久了,以前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儿,只是今日却是加派了多人巡逻。”
闻言,晏观音坐直了,睁开眼睛,微点着头,心中却依旧惦念着那男童口中的话,他屈着手指,指尖在桌案上轻轻敲击起来,眉头微蹙:“褪白,今日在庄中,我见了那男童,虽年幼,说起话来倒也是伶俐。”
语气微顿,她抬眸看向青砚,语气带微沉:“他说,涂氏不久后要带柳望和他搬进城住大房子,还说涂氏要‘做大官’了。”
“他一个外乡来的无业游民,既无根基又无考取功名,你说,他如何能突然在这南阳城就做大官?”
褪白闻言,立刻反应过来:“姑娘是怀疑,涂氏走后门儿?”
“后门儿?他那种人连后门也走不上。”
晏观音不屑的笑了笑,细长的指甲从桌案上划过,她语气平静:“大周的律例自来是森严,如今要想做官,无非科举,荫封,可是这两条涂氏是都做不到。”
“他无家世,又不曾读书科考。”
晏观音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继续道:“那就只剩下,捐官这一条路可走了,但捐官也有规矩,有一条儿,就是外乡人,若无本地户籍,就是捐官也是没资格的。”
她话锋一顿,脑中突然闪过此前她心底的猜忌,语气添了几分了然与寒凉:“这就是他为什么辛辛苦苦来了南阳,却一直躲着人不露面,为什么母亲这么着急和父亲和离,她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涂氏。”
褪白也回神儿,她咬了咬牙:“如此在柳家大权在握,管理整个柳家的产业,怕也只是为了给涂氏的将来铺路,毕竟涂家实在是穷的叮当响。”
晏观音拾起茶盏抿了了一口:“所以母亲和外祖母会那般急切地催着和离,若是不和离,等着我父亲死了,那母亲就是寡妇了,这寡妇可得三年再嫁,那和涂氏是等不了三年的。”
“那个男孩儿,却是涂氏的孩子,只是…”
晏观音顿了顿,没继续说下去。
车子正好才停下来,从马车下来,晏观音蹙眉道:“不过还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只是我的推测,终究还是需得查到涂氏的户籍底细才能证实。”
“急不得,这事儿若是真要细查,那还是得罪了临华。”
褪白压低了嗓音,晏观音点点头,便嘱咐下去了,眉心一阵阵的刺痛,怕是老毛病又要犯了,褪白瞧她的脸色,使人抬了小轿子过来。
被抬回了春华院儿,晏观音那头上的痛感并没有减轻,还是褪白往其嘴里塞了药丸才稍有些缓解,如此,褪白便让晏观音上了炕多躺会儿去。
大概是连日不曾好睡,脑袋一沾枕头,这人还就沉沉的睡过去了。
这一睡就直到了天儿黑了,硬是到了梅梢将其唤醒用饭,晏观音才迟迟醒来。
紫檀的长案上铺着素色菱纹锦垫用来隔热,上头摆着的白瓷碗盏莹润如玉,银箸斜搁在描金漆盘边缘。
晏观音实在是胃口不佳,倒是还想再睡一会,梅梢不准她继续睡了,怎么也得是用过了晚饭再睡,
疏影用竹箸小心夹起一块清蒸鲈鱼,小心的剔去细刺后才放进她碗中,晏观音摆摆手,让她们不必伺候,下去也用饭。
奈何是拗不过疏影,疏影可是今儿个费了大功夫做饭的,晏观音的手边儿放着的瓷碗里,翡翠白玉羹还冒着袅袅热气,这几日晏观音吃不好睡不好,荤气又觉着恶心,疏影便做些清爽的。
吃了几口,晏观音摆手推开了,疏影忙的又抬上来一小笼屉,这是蟹粉小笼。
执起银箸,只是先夹了一小的入嘴,那包子的薄皮裹着饱满的馅料,不过是咬开一角时,里面儿鲜汁便溢了出来,顺着唇角滑落,褪白忙适时的递上锦帕。
连着吃了两三个,晏观音停了筷子,这算是没钱吃了,她不动声色地夹起一枚金橘,指尖捻着橘皮轻轻摩挲,那青黑色痕迹遇热似有消融之意。
“是老夫人那儿说外头送进来的荔枝,可少见呢,咱们各院儿的姑娘们都分了。”
梅梢端着盘子上来,晏观音不动声色地夹起一枚蜜渍荔枝,那是梅梢清洗过的,她的手指在外摩挲着,指尖磨动之间,就见那殷红的果皮也翻滚着,褶皱间恰好藏着那丝青黑色痕迹。
晏观音唇畔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她抓起荔枝在鼻间轻轻的嗅了嗅,随后递给了褪白,褪白尚不解,不过是接过来。
“你瞧瞧这荔枝能不能吃。”
晏观音这样儿说,褪白脸色立刻就凝重起来,连梅梢都愣了愣,褪白闻了闻,嗅到那香甜的果味儿之间,似乎是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涩味,她不敢确认,便剥开了果壳,嘴里咬了一口。
“哎哎哎,不是说,有问题,你怎么还瞎吃。”
丹虹吓了一跳,褪白平日里可不是个贪吃的。
褪白没理会丹虹,她将那果肉吐出来,又吃了好几口清水漱口,这东西,里头似乎是加了某一种毒草。
“姑娘,确实不能吃,里头下了毒药的,这东西已经长进果肉里了,清了也是没用,去除不掉的。”
褪白的话音刚落,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却压抑的叩门声,节奏短促。
晏观音眯了眯眼睛,让梅梢过去瞧,梅梢一才出了屋子门儿,看见赵嬷嬷满脸急切的在门儿上站着,见了梅梢眼神儿一亮,下意识的用手捂住胸口。
“东西,奴婢替姑娘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