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一下恢复冷寂,只是案上汝窑青釉三足炉燃着冷香,窗外又钻进来风,清冷一片。
柳望早就看直了眼,见晏观音几番下来,宛如唱戏一般,脸色说变就变,心下不屑,暗自腹诽说晏观音到底还是晏家人,本事学了个一等一。
晏观音回头,她眼底的冷光淡了些,瞥了一眼发怔的柳望,便提了提裙摆,自己重新坐回椅上,垂下眼帘,端着茶盏轻轻的抿着。
说了那么多话,她嗓子可难受着呢。
柳望见晏观音又恢复了平日里那副温顺恭谨的模样,仿佛刚才那眼神带刺的人不是其。
柳望眼神复杂:“牙尖嘴利,也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学来的恶习,不过你这狗咬狗的模样,冲着晏家,也算是有本事了。”
晏观音轻轻的笑了,她拾起桌上的一块栗子糕,塞进嘴里,一面儿的腮帮子微微鼓起,不是当即食,不大好吃。
一面儿又吃了口茶往下顺,轻声儿道:“有这点功夫,母亲不如想一想该如何应付晏家要出诉状这事儿,毕竟可要是下大狱的,保不准要将两个妹妹也连累了。”
这些话算是戳在了柳望的心窝儿上,她盯着晏观音,终是没再说一个字,心跳狂乱的跳动着,转身儿往外堂钻,过门槛儿时脚步有些踉跄,发髻的那支点翠步摇撞在鬓边,发出细碎的声响。
晏观音望着其离去的背影,袖子下的手缓缓收紧,不急,她要再等一等,等着他们所有人求上来,她眼底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锐光。
撂下茶盏,随即她也起身,屋子里再没客人,便只留一室寂静。
屋外,梅梢见晏观音出来,同丹虹等人对视一眼,随即跟着一同往外走,直到是到了廊上,她才道:“朝着那方向,大概是去佛堂了。”
柳老夫人斋戒结束后,也不甚出来露面,整日都在佛堂里。
“总的来说,她还是有所依靠,不过硬是要他只依靠也不能再靠下去,她才能真的求上我。”
晏观音步伐缓慢,脸上仍旧挂着温和的笑容,裴氏和晏鲤今日来,不过是一次试探,一个唱红脸儿,一个唱白脸儿,就算是事儿不成,也能狠狠的吓一吓柳望。
很显然,今日她们的目的达到了。
从这廊上九转下去,正好就瞧见了春花院,晏观音的声音淡淡的:“母亲不和离,日后父亲没了,家里头的事儿,毕竟有母亲这个顶着正室嫡妻的名号,她们想要晏家的祖业,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可若给母亲安上一个私通外男生下奸生子的罪名,告去县衙,再有父亲的休书,那这一切可是都干净了,中间不过是夹了一个我,可我呢,不过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家里的东西就算有我一份儿,可族亲心疼我没有爹娘,帮我管着也是可以的。”
横竖这是要吃绝户。
只要除去了晏海和柳望,拿捏她一个小小的孤女,上什么大难。
晏观音闭了闭眼睛,此刻又在想,方前观柳望的神色,想来,佛堂之中应该要大闹一场了。
柳老夫人心中想着避世,可在这府中避世,一叶障目罢了。
而方柳望匆匆急来,怒闯佛堂,姚嬷嬷拦了一把,都跟着也挨了两个巴掌,一时便将这满室宁静的气氛都搅得浑起来。
门窗大开,却压不住堂内的诡异暗流。
柳老夫人身穿素衣坐在小杌,看着柳望胡闹,她的身子这几月又坏了许多,总夜里头都喘不上气,一时憋的胸口疼。
便将东西,都搬来佛堂的里头的小间儿,从斋戒起她也住了有十日了。
她没有起身的意思,依旧稳稳的坐着,如此,她便比柳望矮着几头,可只是微抬了抬着下巴,平静无波双眸盯着柳望,便就带上了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母亲,这都打上门来了,您快想想办法吧。”
柳望红着眼睛,硬着头皮强开口,柳老夫人神色不变,只默默的搓着手里的佛珠,她的唇瓣轻轻抿着,眼底却藏着清明的了然。
“我能有什么办法?她们说的自又是真的,就算是告去了县衙,也是有理的,我老婆子本事再大也插不入县衙之中。”
柳老夫人的口气有些疲惫,柳望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她又双眸噙着泪水,扑倒在地上,拽着柳老夫人的裙摆。
“母亲,无论如何,你要救救女儿啊!她们晏家人敢打上门来,如此的羞辱我,这明摆着没把柳家放在眼里。”
“羞辱我不打紧,可是今天您不知道,他们还辱没了父亲,这如何能忍?”
柳老夫人的神色微动,她一时抬手,瞥了一眼地上跪着的柳望,随即收回视线,转头看向观音佛像,双手轻轻合十,口中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你先起来,大士身前,不得如此没规矩。”
柳望抹着眼泪儿起身,她一离开,柳老夫人便抬手轻轻拂了拂膝上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看着柳老夫人的动作,柳望眼神却骤然一寒:“怎么,难道母亲现在也嫌弃女儿丢人了?!”
“别忘了当初,你们仗着我吃了多少晏家的金银,今日堂上,晏鲤的话也没有说错,你们扒在我身上吸晏家的血,如今这些事情不能就我一个人担着!”
柳望说着有些发抖,可看过去,柳老夫人却闭眼不语,她更是心中大怨气,咬了咬舌尖:“和离那一点小事,母亲左推辞右推辞,还将那个小畜生扯进来,可是你看看,她有半点心疼我?和离之事没半点音信。”
耳边女儿沸声不断,柳老夫人却是心口闷的说不出话来,她的目光落在身前小几桌案上的那茶杯,看茶盏里中浮起的茶叶。
“你急言利语,将抚光逼得不肯为你做事了,如今又逼上我这个老婆子了。”
烛台下暖光撒下来,映着柳老夫人紧绷的脸,显得其双目格外凌厉。
柳望咽了咽唾沫:“那是…她不为事,还伤了蟾宫,又和我张嘴便要银子,我这才…气的昏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