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间萦绕着淡淡的药香味,晏观音看着丹虹用火箸,将灰里的栗子扒拉出来,用帕子擦过了之后,又小心的拨开放在小盘子里递给她。
吃口清茶,配上香甜的栗子,晏观音不觉连连的夸赞丹虹。
梅梢几个端看着晏观音这般,一时都面面相觑,她们以为今日晏观音那样儿的和涂蟾宫吵起来,怎么也是伤心的很。
丹虹小心翼翼的开口:“姑娘,您…您今日骂她们几个,她们可要是给您使绊子怎么办。”
“随她们去,我还怕她不使呢。”
说着,晏观音咽下嘴里最后一口栗子,到晚间儿了,还是不敢吃太多的零嘴儿,抿了两口茶水,便将茶盏放下了。
梅梢看着,嗔怪丹虹弄出这些小食儿,晏观音吃了栗子,这晚饭又吃不了多少了。
疏影这会儿又正巧送晚饭进来,她看梅梢不高兴,岔开了话题,轻声儿道:“奴婢熬了枸杞红枣乌鸡汤,小火熬的,可吃了浑身都要松快了。”
这下她说完了,下头梅梢反应过来了,忙和丹虹便服侍晏观音漱口净手。
果真,这晚饭,晏观音却是进食不多,梅梢无奈的叹息着却是没再埋怨丹虹,倒是晏观音笑眯眯的还让丹虹明日再给她烤栗子。
丹虹大笑,拍着胸脯保证,明天的栗子她还再刷一层蜂蜜,那是更好吃了。
听着丹虹说完了,晏观音光坐着,眼皮儿就沉得在打架,她是真的乏累了,到底是小姑娘,这么一天,真也是吃不消的。
撑着脑袋,她一溜儿的钻进了被窝儿,嘱咐梅梢熄灯就寝,自己便平平的躺在炕上,她睡觉的习惯将自己的双手交叠,安安稳稳的捂在自己的心窝儿口上。
梅梢等人无声的笑了笑,随后嘘了声儿,便收拾了东西,下去了,今日是丹虹守夜,她卧在炕边儿的小杌上。
屋子里静悄悄的,因为头晕,晏观音倒是头一次睡的沉了些。
次日醒来,晏观音脑袋没了昨日的沉闷,却也是有些刺痛在的,褪白打了奶子煮热送进来,今儿个外头有又给晏观音送了信的。
她们几个,尚不知道信是谁送的,只是每每见晏观音收了信,也不展开,立刻就是要烧了。
疏影往上抬早膳,服侍着晏观音坐下用膳,才撂了筷子,便巧了听着柳长赢来探望她。
这里屋门帘一掀,柳长赢走了进来。
“难为了,你能这么早过来瞧我。”
晏观音拾起帕子擦了擦嘴,让疏影将桌上的东西撤下去了,她朝着柳长赢笑了笑,梅梢为柳长赢奉上茶,柳长赢在炕边儿坐下,又接过茶盏吃了一口,抬头见晏观音脖子上还裹着一圈儿白纱布。
不禁问:“这是姑姑伤的你?”
柳长赢眼底萌动着细碎的光,或许真有关心之意,可也是看热闹的心大过了关心。
“自己个儿不小心伤的,你想到哪里去了。”
到底是昨个儿是哭过得,晏观音的眼眶微微有点红,柳长赢撇了撇嘴,就当晏观音是伤心不肯说了,她心里头自然是不信的,昨个儿,柳老夫人和晏观音谈话,还遣退了院儿的人,以至于今儿个她问不出仆子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你将那两个小的骂了,我听说了,真是痛快啊,要是我,我可不敢骂人家,不然她们口舌伶俐的到祖母跟前儿上眼药,祖母数落我一顿,我就又得跪祠堂了。”
柳长赢气的牙痒痒,当初她没想那么多,如今把那两个讨人厌的放的她院儿里了,真是糟心。
她有些羡慕道:“现在,还是你这院子好,清清静静的不用理那些人。”
“她们是客人,哦,要说来,我也是客人,你是主子家,多少要担待些的。”
听这话,柳长赢抱着手臂翻了个白眼,她啧啧两声儿:“表姐,你不知道,她们一开始来了,就是乡下的没见过世面穷亲戚来打秋风了,在我屋子里,看见什么都得抢。”
说着,语气顿了顿,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晏观音,她压低了声音:“可这些时日,那两位忽然就阔了,吃的穿的戴的用的,越来越金贵。”
柳长赢想起来,当初涂蟾宫捧着她赏给下人吃茶的几个甜白釉的瓷碗是惊喜的不得了,可前儿个她瞧见涂蟾宫得了正一套的汝窑天青釉刻花缠枝莲瓷盏。
晏观音听着只眯了眯眼睛,细长的手指在茶盏上轻轻摩挲着,见她不语,柳长赢撞了撞她的肩膀:“我说半天了,你不吱声儿,想什么呢你。”
晏观音放下茶盏,转头看柳长赢,她趴在小几上,手撑在下巴上的手,怯怯道:“脖子疼啊。”
一看这阵仗,柳长赢抿了抿唇,心道,还不知道这人听进去几分她的话,她原来来了,还是着二人可以狠狠骂一通涂氏姊妹,好出出气儿。
奈何,她选择的这位盟友不给力啊。
“好好好,你歇着吧,我走了,不打扰你养病了。”
晏观音捂着脸,翁声翁气的:“行,我就不送你了。”
梅梢和疏影几个挤了挤眼睛,随后几个丫头恭恭敬敬的请柳长赢出去了。
听着人走远了,晏观音伏在桌子上,头塞在两臂之间,猛的猛地握紧了拳头。
“姑娘。”
褪白小声儿唤晏观音,晏观音慢慢的坐起了身,她轻笑道:“还说以后的事儿不好做,如今便有蠢货自己把绳子递出来了。”
褪白一向伶俐聪明,她一听这话,就知道晏观音是在说涂氏姐妹。
此后等着不久,没几日,福安院儿便又派人传话了,就像是专门儿盘算着晏观音脖子的伤好个差不多了,柳老夫人这才又闹腾起来。
毕竟算算,说迟也不迟,说早也不早,没得也过了四五日的。
这回来说,是次一日亲人长辈们在福安院儿聚着一块儿说话呢,这就提前便连叫着几个小的一块过去。
清早起来,梅梢服侍晏观音梳洗装扮,看晏观音眉宇之间轻松明快,她心下安定,便扶着晏观音从屋子里出来。
在门儿上晏观音忽的停住脚步,从袖子里抽出帕子来,又抬手裹在脖子上,晏观音眯了眯眼睛,抬起头仰看天空,此刻正直阳光灿烂,万物更新之时。
梅梢看出晏观音的用意,她笑着,又一面儿低声儿道:“姑娘可要多些防备的心,只要姑太太张嘴一说是什么血脉亲情的囫囵话,老夫人便无有不应的。”
“今日这不是对我要来个三堂会审。”
晏观音鼻间轻轻嗤笑一声儿,柳老夫人到底是拉不下脸,偏偏她又是个能沉的住气儿,这些时日,连脸都不露。
柳老夫人总得不好明面儿上对着她这个小辈低头,这左右到底还是寻见了个好由头说话。
晏观音到了安福院儿的院儿门儿上,眼瞧着大房二房的仆子们站了一院子,瞧见她来,懒懒散散的叫了一声儿“表姑娘”。
晏观音领着人上了侧堂,整了衣裳,这才又入了内室,她朝着上首的柳老夫人行礼,而后再朝着两侧坐着的柳氏以及向于氏刘氏问了好。
柳望吊着眉梢,白粉的面孔上尽是不悦之意,她冷冷的注视着晏观音,心里暗骂这个薄情的小畜生,今日见她单就行个礼,连话都不说。
这都五日了,脖子上就破了点儿气儿,还洋装什么,裹着块破帕子,做给谁看?!
晏观音忽略掉周围投射过来的视线,自顾自的捧着茶盏吃茶,她来的早,这会儿子一坐下,身后不断就有脚步声儿,没一会儿,柳长赢和涂氏姐妹就进来了。
晏观音的眸子闪了闪,涂氏姊妹二人今日的衣裳首饰实在是光彩多目,她不动声色的错开眼,姊妹们间便都互相行礼,才挨着坐下了。
柳老夫人安静的坐在上首,目光从下头一众小辈的脸上扫过后,看见晏观音脖子上的故作玄虚的帕子,她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又一转眼儿,正看见满身招摇的涂氏姐妹,眉头一皱,心下不满下意识的就去看柳望,柳望正放了茶盏,抬眼儿,这么冷不丁接到母亲不悦的目光,讪讪的笑了。
她心里不屑,自腹诽,不就是给两个女儿置办衣裳首饰,这又算不得什么大事儿,柳老夫人何时…变得如此的小肚鸡肠!
柳望的张扬让柳老夫人有些不满,她自抿紧了唇角,又敛回视线,偏就是一言不发的,随端起桌上的瓷盏呷了口茶。
下头的于氏便是玲珑心思,这会儿子有心破破这僵局,她笑道:“咱们都知道老太太喜静,只是我惦念您的紧,总是要来拜见的。”
“这倒是难为你惦记了,不过家里头就这些人,横竖天天折腾也没意思,以后就逢着过节再来罢。”
柳老夫人终于开口了,她像是病了,鼻音倒是有些重,目光漫不经心的停留在晏观音的身上,可又在晏观音回望的一瞬间,又避开视线。
于氏说罢,将目光落在沉默不语的晏观音身上,眼中闪过一丝轻蔑,面上却带着对小辈慈爱的微笑道“我听说,音姐儿的父亲下狱了,怎么不同舅母说呢,若是有什么要舅母帮的,舅母能帮一定帮。”
“哦。”晏观音脸上浮现出一个冰冷刺骨的笑:“舅母如今管着大房,又连带着这房,想必已经是忙碌,哪里有功夫再操心别的事儿。”
她继续道:“何况那是牢狱之中,谁能插手,我也只能做个无能的女儿,最多过去探望,哭上一场以做哀戚。”
于氏脸色僵了僵,晏观音的话还在继续:“那日蘅云院儿的井中死人,舅母不也是全盘接手,却也不听的查出了真凶,可见这种事儿实在难做,我如何能求上舅母,那不是为难舅母吗。”
“你这劣子,怎么和长辈说话,那是你自不知道,那时夜里头,我们立刻就在府里将那害人的凶手抓住了。”
刘氏大为不满,翻了个白眼儿:“就是这么一点儿小事儿,你当我们是你呢,弄得人尽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