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观音微微俯身,随着一同在亭子里坐下来,她轻轻的笑:“你定然是不认识我的,不过我是认识你的。”
“你姓涂,对不对。”
二人目光交汇的瞬间,男童张了张嘴:“你怎么知道我姓涂,我阿父阿母说了,不能同别人说我姓涂,不过,我没说,那是你猜出来的。”
晏观音微微一笑,看他的手里还捏着根新制的长箸,其尾巴上还挂着几个铃铛,随着男童手里的动作,轻轻晃动,时不时发出细碎声响。
方其正是在逗弄着两只黑亮的蛐蛐,这蛐蛐被圈在一个小巧的竹笼里,时不时蹦跳一下,不过困境挣扎,也是无用功。
男童抬起头,静静看着晏观音,这会儿子有些害怕,他往后挪了两步,只是含糊不清地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能找到我?”
“你喜欢这蛐蛐儿。”
晏观音没回答他的话,转而问了他别的,男童一时被扯开了,也点点头:“这是达叔给我买的蛐蛐儿。”
“你一个人没趣儿,就让我来猜猜它们谁会赢,咱们就打个赌怎么样。”
晏观音指尖冰凉,忽的抬手摸了摸男童的脸颊,男童竟是也没躲,他骄傲道:“我先选!”
说起玩儿来,方才仅剩一点儿的防备也没了,他高兴的几乎是手舞足蹈,很快就指定了,那个稍微大一点儿的蛐蛐儿。
“选定了,可就不能反悔了,你可想好了。”
晏观音挑了挑眉头,男童一拍胸口,六七岁的小童,竟是也装起了豪心壮志:“男子汉大丈夫,绝不后悔。”
“好,有骨气。”
晏观音的话刚落,男童抓着手里的银箸挑了挑那大蛐蛐儿,大蛐蛐儿像是受到了鼓舞,一下子就朝着那小蛐蛐儿扑过去了。
那小蛐蛐儿只能四处躲窜,男童高兴的笑,可惜笼子里就那么一点儿地方,实在无处可躲,几次它被大蛐蛐儿挤到角落。
玩得兴起,男童道:“哥哥,你的蛐蛐儿要输了。”
“可还没到最后呢,你再仔细的瞧瞧,到底是谁要输。”
男童低头看过去,原来那大蛐蛐只是看着威风,几次扑击都被小蛐蛐儿灵巧避开了。
这缠斗中,大蛐蛐儿还被小蛐蛐儿咬住了触角,大蛐蛐儿只能连连后退,蜷缩在笼边再也不敢上前。
男童见状,小脸瞬间垮了下来,又是用新箸用力去戳那大蛐蛐儿:“怎么这么没用!白长这么大了!快快咬它!”
倒是真有一些效果,那大蛐蛐儿猛的往前一扑,将小蛐蛐儿按倒了。
男童立刻拍着手欢呼起来:“你输了你输了!是我赢了!”
他正高兴着呢,却瞥见那笼角的半天没有动静的小蛐蛐儿然动了,它一点点的挪到了大蛐蛐儿的身后,竟然是猛地发力一跃,精准地咬住了小黑的后腿。
大蛐蛐儿估计是疼的厉害,一时乱蹦乱跳,却怎么也甩不掉小蛐蛐儿,只是它争动着,渐渐的便没了力气,最终瘫在笼底不动了。
“真是可惜了,你输了啊。”
晏观音语气淡淡的,男童垂头丧气的坐在竹席上,一直用银箸拨动着大蛐蛐儿的尸体,那小蛐蛐儿也泄了火儿,一面儿缩在角落里。
“这么伤心,我送你一只,更厉害的蛐蛐儿如何?”
晏观音轻笑着带着几分引诱的意味,男童立刻抬了脸,他拉住了晏观音的袖子:“好啊好啊,你给我一个更厉害的蛐蛐儿,我让我阿父给你好多银子!”
“银子?我看这庄子建在城南,你家里能有钱吗?”
晏观音有些担心的问,年纪虽小,倒是道理也懂得,男童马上起身,他骄傲地扬起下巴:“我阿父和阿母说了,以后阿父要做大官儿的,到时候我就能和阿父阿母一起去城里住大房子,到时候我要养最厉害的蛐蛐儿。”
“到时候我就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了,阿母说我还能去学堂读书,还能天天吃好的,玩蛐蛐。”
男童扔下新箸,继续道:“不就是给你一些银子,算得了什么。”
“哦,不会是你自己编的吧。”晏观音满脸的不信,她扯了扯唇角,小孩子的虚荣心一下就起来了,他仰着下巴:“钱嫂子说,筝云姐姐会弹琵琶,有个叔叔最喜欢听琵琶了,他高兴了,就会让阿父当官了。”
“我听过筝云姐姐弹琵琶,她弹得可好听了,阿父说了说,那个叔叔肯定会喜欢的。
晏观音眼底覆上一层儿冷意,嘴角的笑却没消失:“我怎么知道你是瞎说的,还是真的,什么样儿的叔叔,这样儿厉害。”
“我…我不知道。”
问题难住了男童,他摸了摸脑门儿,随后晏观音起身,她帮着整了整衣襟:“好了,我信了,不过想要蛐蛐儿,我有一个要求。”
“今日,咱们斗蛐蛐儿的事儿,你不能和别人说。”
晏观音的眼神沉了沉,语气还算是温和,男童不解问:“为什么不能说。”
“因为我家阿父阿母不准我玩儿蛐蛐儿,要是让他们知道了,我可要挨打了。”
晏观音有些伤心的说,男童深有同感,他坚定的点点头:“我阿母也不让我玩儿蛐蛐儿,上一次,她知道了我让达叔买蛐蛐儿,生气了,还打了我手板。”
“你放心,我肯定不和别人说。”
幼子的声音切切的保证,晏观音只夸赞了几句,便匆匆而去,待她回到了东厢房前。
那门儿上的丫头,见着了她,气的骂了她两句:“你是什么人,来了我家里的院子,还敢乱跑,信不信打断了你的狗腿。”
“别别别,姑娘别气啊,我…我实在是憋不住啊,不能在这儿让你们…”
晏观音腼腆的笑了笑,那丫头一时气噎,狠狠的剜了她一眼,正好房里传话,说东西选好了,要她进去收拾。
入了房内,筝云已经不在桌前坐着了,她起身到了窗下,手里抱着琵琶。
筝云细长的手指轻轻划过琴弦,发出一声极轻的颤音,晏观音的目光落在其细软的微红的手腕儿上,不过只是一瞬她,立刻就收回了视线。
“姑娘慧眼,这可是眼下南阳最时兴的颜色了。”
一旁的钟回笑出了满脸的褶子,筝云扯了扯嘴唇,微微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