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风裹挟着草木清香漫过农庄庭院,青瓦白墙映着连片的绿植,溪水绕着石阶潺潺流淌,风景清雅静谧,却压不住席间悄然蔓延的压抑。秦建国坐在主位,姿态闲适地靠着椅背,指尖摩挲着青瓷茶杯,眼底带着几分笃定的松弛,全然没了此前论文受阻时的焦躁。
霍尘坐在对面,一身素净衣裙,眉眼沉静却藏着难掩的局促。她是被秦建国特意邀来的,说是论文审核进展顺利,基本能稳过,特意请她吃饭致谢。可踏进这农庄的那一刻,她便清晰察觉,这场饭局从不是简单的感谢,更像一场带着掌控意味的“交底”。
“农庄这边的菜都是现摘现做的,清淡爽口,你尝尝。”秦建国抬手示意,语气平淡,却自带一种居高临下的掌控感,夹菜的动作从容随意,仿佛眼前的宴请不是致谢,只是日常便饭,全然没将霍尘的付出放在心上。他夹了一筷子时蔬放在碗里,慢条斯理地咀嚼着,开口时语气笃定:“论文那边我托人问了,评审反馈很好,逻辑严谨、数据扎实,过审基本没问题,月底就能公示。”
这话落音,他抬眸看向霍尘,眼底没有半分真切的感激,反倒带着几分理所当然的认可,仿佛霍尘帮他代写论文,本就是分内之事,此刻的结果不过是完成了一件该做的事。“这次多亏了你,办事利落,没出什么纰漏。”这句感谢说得轻描淡写,更像是对下属完成任务后的一句随口肯定,没有半分尊重,只剩心安理得的接纳——在他看来,霍尘背靠父亲主导的项目,能有机会帮到自己,本就是一种“荣幸”,他肯接纳这份帮助,已是对霍尘的认可,感激不过是走个过场,心里从未觉得亏欠。
霍尘指尖捏着筷子,轻轻应了一声,没多言语,心底的寒凉又重了几分。她熬了无数个通宵,耗尽心血帮他打磨论文,在他口中竟只剩“办事利落”四个字,那份心安理得的姿态,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心上,泛着隐秘的疼。
秦建国似是看穿了她的局促,却没放在心上,反倒身子微微前倾,语气沉了几分,带着几分郑重,却更像下达命令:“不过有件事,你得记牢。这论文代写的事,你必须烂在肚子里,半点风声都不能露。”他眼神锐利了几分,扫过霍尘的脸,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也知道我父亲的身份,一辈子清廉守矩,看重声誉,这事要是传出去,不光我学位保不住,我父亲的名誉也会受牵连,甚至影响他的口碑和后续布局,你该清楚其中的轻重。”
他说这话时,语气严肃,全然没有商量的余地,仿佛让霍尘守住秘密,不是请求,而是霍尘必须承担的责任,像首长对下属布置任务般,带着天然的压迫感,笃定霍尘不敢也不能拒绝。在他心里,霍尘的沉默与保密,本就是这场“帮助”的附属条件,是理所当然要履行的义务,无需客气,只需明确告知底线,让霍尘时刻谨记,不能有半分差池。
霍尘垂眸看着碗里的饭菜,指尖微微收紧,低声应道:“我知道,不会说出去的。”话语里满是隐忍的无奈,她清楚秦建国的顾虑,更清楚自己的处境,此刻只能被动应允,没半点反抗的余地。
秦建国见她应允,眼底闪过一丝满意,随即语气放缓,话锋一转,竟开始现身说法,语气里带着几分过来人的优越感:“其实你也该好好想想,学术这条路,光有能力远远不够,权力和人脉才是根基。”他放下筷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神里带着几分轻蔑与自得:“我之前沉不住气,不肯借力,总想着靠自己钻研,结果呢?五年延毕,单位里处处受排挤,连个重用的机会都没有,那些不如我的后辈,凭着背后的人脉,一个个都爬上去了,这就是现实。”
他抬眸看向霍尘,语气带着几分说教的意味,刻意点道:“你之前在研讨会上被李尧轻视,学术上也难免遇到打压吧?说到底,还是没靠山,没足够的权力支撑。你再有才华,再扎实的研究,没人给你站台,没人护着你,照样会被轻视、被打压,你的付出未必能得到认可。”
他顿了顿,语气里的优越感更甚:“这次帮你认清现实,也算是给你提个醒,该好好反省反省过去的想法了。别总执着于所谓的学术纯粹,没用,权力才能给你铺路,才能让你在这个圈子里站稳脚跟,不被人欺负。你帮我办成这事,也算跟我扯上了关系,往后有我和我父亲在,你在学术圈里也能少受些打压,这对你来说,也是好事。”
他说这话时,全然没察觉自己的自私与扭曲,反倒觉得是在点拨霍尘,给霍尘指一条明路。在他心里,自己的经历便是最好的佐证,权力至上是颠扑不破的真理,霍尘该感激他的提点,该认清现实,依附于他和秦家的权力,才能摆脱过去被打压的困境。这份居高临下的“点拨”,实则满是阶层优越感,将霍尘的付出当作依附的筹码,将权力的重要性无限放大,彻底否定了学术纯粹的价值。
霍尘坐在对面,听着他的话,心底满是寒凉与失望。她从未想过依附权力,只想凭着自己的才华与付出立足,可在秦建国眼里,这一切都成了无用的执着。他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的帮助,还以过来人的姿态说教,让她反省过去的坚持,认同他的权力至上论,这份凉薄与自私,让她愈发认清了眼前人的本质。
庭院里的风依旧轻柔,溪水潺潺作响,桌上的饭菜冒着热气,可霍尘却觉得浑身发冷。这场看似清雅的农庄宴请,终究是一场带着算计的博弈,秦建国的心安理得、命令式的保密要求,还有那番权力至上的说教,都让她清晰感受到,学术的纯粹在权力与自私面前,竟如此脆弱不堪。她低头扒着碗里的饭菜,味同嚼蜡,心底的无助与失望愈发浓重,只盼着这场令人窒息的饭局,能早些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