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后的清晨,天透了点淡蓝,屋檐的冰棱往下滴着水,砸在积雪上溅起细碎的雪沫。霍尘刚收拾好课本,姑姑就拎着竹筐进来:“今日晴得稳,带你去后山拾松塔,顺便教你认些雪天能吃的野物,往后独自走山路,多些底气。”
霍尘眼睛一亮,连忙跟上。山路被踩得结实,结了层薄冰,姑姑走在前头,脚步稳得很,时不时回头牵她一把:“踩雪要落实脚跟,顺着坡势走,冰面垫些松针防滑。”霍尘乖乖应着,学着姑姑的样子抬脚落步,果然稳了不少。
后山的松林里积着厚雪,松塔落在雪地里,藏得隐蔽。姑姑弯腰拨开积雪,指尖精准勾住松塔尾部,一扯就下来,递给霍尘:“松塔不仅能引火,里头的松子晒干了能填肚子,饿极了能救命。”她指着不远处的矮灌丛,“那是山荆子,秋冬挂果,雪埋住也能找着,果肉酸涩却顶饿,还能补力气,我小时候饿狠了,就靠这个垫肚子。”
霍尘蹲下身,顺着姑姑指的方向扒开雪,果然看见几颗暗红的小果子,攥在手里冰凉。“姑姑小时候也常来后山?”她随口问。
姑姑指尖顿了顿,捡起一颗松塔放进背篓,目光暗了暗,声音沉了些:“你太祖奶奶挨饿的时候,比我如今带你还小些,却走得早。那时候家里粮不够,她跟着太奶奶天天进山,拾松塔、挖野菜根,太奶奶身子弱,还得攒着吃食给她婶娘——实则是太祖的偏房。”
霍尘诧异抬头:“太祖奶奶的婶娘?那辈分该很大了。”
姑姑淡淡嗯了声,眉眼间透着几分世家涵养的沉静:“那年代兵荒马乱,地主老财能活下来全凭运气,你太祖奶奶家算是造化好的,只是人丁稀薄,没留多少后人。”
山风卷着寒气吹来,姑侄俩身上凉飕飕的。姑姑拢了拢衣襟:“果子先不采了,明儿再来,雪没化透,尖刺扎手。”霍尘应声放下山荆子,才发觉果子枝干带刺,方才只顾着捡,竟没察觉。姑姑又补了句:“这果子不光能吃,还是味中药,明目得很。”她点头记牢。
风掠过松枝,雪沫簌簌往下掉。姑姑望着远处的雪山,语气淡得像覆着的薄霜:“有年冬天下暴雪,堵了山路,家里粮断了,我揣着把旧镰刀就往山里钻,只想找些野物填肚子,得让我奶奶活下去。走了大半天才找着一窝冻僵的山雀,攥在怀里往回跑,半路雪盲症犯了,摔在坡下,膝盖磕破了,渗的血冻成冰碴,愣是凭着松涛声摸回了家。”
霍尘攥着松塔的手紧了紧,指尖泛白。她瞥见姑姑膝盖处的棉袄缝补得格外厚实,想来那旧伤至今未愈。
“后来奶奶走了,就剩我一个人在雪岭摸爬滚打,这些年,什么生存的法子都摸清了。”姑姑低头笑了笑,眼底的淡远散了些,揉了揉霍尘的头发,“教你的这些不是让你吃苦,是让你不管遇上什么难,都能好好活下去。雪岭的日子虽苦,却也熬得出活路,心里有盼头,肯熬,就总能过下去。”
霍尘点头,眼眶发涩,把手里几颗饱满的山荆子往姑姑兜里塞:“姑姑,往后我陪您,咱们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姑姑眼里漫起暖意,轻轻应下。两人拾了半筐松塔,姑姑又教霍尘设简易捕兽夹,用松枝和雪仔细掩盖好,叮嘱道:“若是遇着狼,别慌,弯腰捡石块震慑它,顺着逆风方向跑——狼嗅觉灵,逆风能挡些气味。”霍尘一一记在心里,指尖捏着冰冷的石块,心里却格外踏实。
往回走时,日头渐渐升高,雪开始融化,山路有些泥泞。姑姑牵着霍尘的手,脚步依旧沉稳,阳光穿过松枝落在两人身上,暖融融的。霍尘望着姑姑的侧脸,鬓角的碎发沾着雪水,却透着股韧劲儿,忽然懂了,自己心底的倔劲大抵是从姑姑这里学来的——雪岭的寒风冻不透滚烫的心意,岁月的苦难磨不灭心底的韧劲,往后的路,揣着这份求生的底气,便不惧任何风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