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尘见姑妈没再往下说,便也收了话头。两天前,她就读的高中发生了枪击事件,姑妈大抵是知道这事,才会闷闷不乐,以至生了病。其实想想,作为普通人,与其议论这些烦心事,不如先把前院疯长的杂草除净、草坪修整平整来得实在。何况他们本就不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连二代移民都算不上,全是近些年才落脚的新居民。
这场枪击案纯属意外。一个同学偷拿了父亲挂在车库里的猎枪,想打松鼠,结果松鼠跑了,树下闲坐的人却被吓得大乱。事后校董紧急开会,那把枪早已被校工收起交给了警察。闯祸的学生被当作危险分子逮捕,关了半年禁闭。按老规矩,他得为受惊吓的人们提供心理补偿。警察询问谁愿意负责疏导工作时,一个女生站了起来:“我觉得我能行。”
特罗斯正在公司看新闻播报,他对员工说:“留意这个女孩,找到她,我要让她做我的代理人。”特罗斯自认对东方古国颇有了解,他总说:“那个民族能成功,我凭什么不行?”这话他说得比宣誓还郑重。而那个主动站出来的女生——霍尘,自己的心理创伤其实尚未平复。当时那名持枪学生误射的同学就倒在她脚边,松鼠没打中,她却亲眼目睹了这惊悚一幕。霍尘吓坏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与其等死,不如借着混乱先脱身。她带头向外跑,其他人在“领头羊效应”的驱使下,也跟着她撤离。那个持枪的“小恶魔”根本控制不住猎枪的后坐力,枪口乱转,子弹打烂了校园里好几棵树的树皮,万幸的是除了他自己,四周没有其他人伤亡。后来人们复盘现场才发现,临危不乱有多重要——若不是霍尘冷静带头逃跑,其他人恐怕还在因恐惧僵滞,生怕激怒枪手,反倒真要丧命在这个“假恐怖分子”手里,尽管那同学自己也早已慌了神。他只是出于好奇,第一次玩枪就带到了学校,扣下扳机后,失控的扫射差点让半个操场的人遭殃——当时大家正在那里休息。校长本想给霍尘发奖状,第二天却改了主意,只同意给她安排勤工俭学的机会作为奖励,或许因为她并非本国国籍。
特罗斯研究动漫,他忍不住猜想:那同学的行为会不会受了动漫影响?不过这纯属无关联想。学校本就禁止打手游,更不准在教室讨论动漫里的血腥场面,或是传授所谓“升级打怪”的经验。
东方国度的大使任琪后来代表国家,到这所出事的高中慰问了本国子弟。学生们回忆说,那是头一次离死神这么近,学校千百次的反恐演习,都不如真实事件的万分之一恐怖。任琪把霍尘的事迹带回了国内——她不算英才,却也绝非等闲之辈。只是任琪后来帮了她老家一个大忙,对方却未必会感激。此刻,任琪站在林荫道下,看着霍尘迎面走来,她神情从容,自带一股傲气,仿佛腹有诗书,即便被丢进荒漠,也能活出“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境界,这是才子特有的风骨:一生或许坎坷,却从不会怨天尤人,总能一次次站起,不因困境消沉。任琪暗自思忖:若有朝一日,这女孩成了外交官,说不定会是同事呢。
霍尘今年十五岁,刚从这所州立重点高中毕业,考上了当地的医科大学,本博连读。那场枪击就发生在高中毕业典礼当天,操场险些变成众人的坟墓。她想当医生是真心的,报的还是实打实的博士项目,大概不会走上仕途,任琪心想。
“任先生。”霍尘先打了招呼。
任琪笑问:“你怎么认识我?”
“教学楼的电视正在播您的专访呢。”霍尘答道。
任琪打趣:“我可没那么神,不过多会几门外语罢了。”
“先生过谦了。”霍尘彬彬有礼地回应,心里却在想:姑妈霍惜卓联合公益大使宣传禁枪,家里的大门怕是要被不速之客敲上好几回了。
任琪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说道:“不会的。我从电视广播里了解过,这片区域的东方移民处境,已经比其他地方好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