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宝斋。
天海市一处闹中取静的古朴宅院,坐落在上城区的黄金地段。这里不是店铺,更像是一座私人博物馆,寻常人连拜访的门路都摸不到。
一辆低调的黑色悬浮车,无声无息地滑行至宅院门口。车门打开,一身便装,却依旧掩盖不住那股铁血气势的玄武将军,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抬头看了一眼那块由名家题字的“鉴宝斋”牌匾,眼神深邃。
王石。
天海市收藏界的泰山北斗,也是新元以来,有明确记载的、第一个从“源质污染症”晚期被逆转回来的幸运儿。
在昨夜之前,玄武对王石的痊愈,虽然重视,但更多的是将其归类为一次无法复制的“奇迹”。他派人接触过王石,得到的回应滴水不漏,只说是遇到了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隐世高人,得了一碗神粥,侥幸续命。
对于这种说法,城防军内部的分析报告认为,王石很可能是在用这种方式,保护那位“高人”的隐私。
可现在,玄武不这么想了。
在亲眼见识过李辰那非人的力量,在将“辰光”这个名字与七十多年前的传说联系在一起后,玄武意识到,王石口中的每一个字,可能都是最真实的描述。
不是什么隐喻,也不是什么夸张。
就是一碗粥。
一碗,能逆转法则侵蚀,让死人活过来的粥。
玄武迈步,走向那扇朱漆大门。守在门口的两名护卫,看似是普通的保安,但他们站立的姿势,眼神中不经意流露出的警惕,都说明他们是受过严格训练的职业者。
看到玄武走来,其中一名护卫上前一步,伸出手臂,拦住了去路。
“私人宅邸,谢绝访客。”护卫的声音很冷,没有丝毫通融的余地。
玄武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他身后的副官上前一步,正要开口表明身份,却被玄武用一个眼神制止了。
玄武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枚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用黄铜打造的弹壳,递了过去。
那名护卫看到弹壳的瞬间,脸色剧变。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原本冷漠的眼神,瞬间被敬畏和惊疑所取代。
这枚弹壳,是玄武年轻时,在一次九死一生的任务中,用尽最后一颗子弹后,从战场上捡回来的纪念品。整个天海市,认识这枚弹壳,并且知道它代表着什么的人,不超过五个。
王石,就是其中之一。
“请……请您稍等!”护卫的声音都有些结巴了,他不敢再有丝毫阻拦,转身快步跑进了院内。
很快,鉴宝斋那厚重的大门,缓缓打开。
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面色红润的王石,亲自迎了出来。他快步走到玄武面前,脸上带着几分惊讶,但更多的是一种了然。
“将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王石拱了拱手,姿态放得很低。
“王老客气了。”玄武点了点头,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
好惊人的生命力。
玄武能清晰地感觉到,王石的身体里,那种生命本源的活力,甚至比许多正值壮年的b级职业者还要旺盛。完全看不出,他几个月前,还是一个被源质污染折磨得油尽灯枯的将死之人。
那碗粥的效果,比情报里描述的,还要恐怖!
“将军请进。”王石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两人穿过亭台楼阁,来到一间雅致的茶室。
茶香袅袅。
王石亲手为玄武泡上了一壶顶级的“云顶雪芽”,这是他珍藏多年的宝贝,平日里自己都舍不得喝。
“不知将军今日前来,所为何事?”王石放下茶壶,开门见山地问道。
他知道,能让这位天海市的定海神针亲自登门,绝不可能是喝茶聊天这么简单。
玄武端起茶杯,却没有喝。他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我来,是想向王老请教一个人。”
王石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随即笑道:“将军说笑了,老朽不过一介闲人,哪有资格为将军解惑。”
“王老知道我说的是谁。”玄武的目光,从茶杯移到了王石的脸上,眼神锐利如刀,“工业园,李辰。”
茶室内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王石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他放下茶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玄武说。
昨晚工业园那惊天动地的动静,他虽然身在内城,但也有所耳闻。今天一早,城防军就封锁了整个工业园区的消息,更是传得沸沸扬扬。
他当时就猜到,李先生,恐怕是暴露了。
“王老,我需要知道关于他的一切。”玄武的声音低沉而郑重,“他的性格,他的喜好,他的目的……最重要的是,他的底线。”
这不是审问,而是一种近乎请教的姿态。
玄武很清楚,自己昨晚与李辰的接触,太过短暂。他看到的,只是那位存在愿意让他看到的一面。而王石,是第一个与李辰产生深度交集的人,他看到的,或许更加真实。
王石看着玄武,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他沉默了许久,似乎在组织语言,又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将军,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吗?”王石忽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玄武愣住了。
他没想到,王石会用这样一个问题作为开头。
“我不信神。”玄武摇了摇头,沉声说道,“我只信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力量。”
“以前,我也不信。”王石苦笑了一下,“直到我遇到了李先生。”
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仿佛在回忆着什么。
“将军,您是S级的传奇强者,是天海市的守护神。在您眼中,力量是什么?”王石再次问道。
“力量,是源质能量的运用,是职业技能的组合,是战斗经验的积累,是守护信念的凝聚。”玄武给出了一个标准的、教科书式的答案。
“说得没错。”王石点了点头,“但在李先生那里,这些,都不是。”
他顿了顿,用一种极为缓慢、极为艰涩的语气说道:“将军,您能想象吗?有一种力量,它不依靠源质,不遵循法则,甚至……不讲任何道理。”
“他给你一碗粥,你就能活。他看你一眼,你就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座山给压着,喘不过气来。”
“他生气的时候,只是皱了皱眉头,周围的空气都会变得像铁一样沉重。他开心的时候,随手做的一碗面,都能让人尝到幸福的味道。”
王石的描述,充满了主观的、感性的色彩,完全不像一份严谨的情报。
但玄武听着,后背却渐渐冒起了一层凉意。
因为王石说的这一切,都与他昨晚的感受,以及关于“辰光”的传说,完美地印证在了一起。
那是一种……更高维度的、无法用现有力量体系去理解和衡量的存在。
“他……到底想要什么?”玄武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这样一个恐怖的存在,生活在天海市,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他什么都不想要。”王石的回答,出乎玄武的意料。
“他只想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打打铁,做做饭,养养花,种种菜。”
王石看着玄武,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郑重。
“将军,老朽斗胆,给您一句忠告。”
“千万,千万不要用您的方式,去揣测他,去试探他,更不要去打扰他。”
“就把他当成一个……喜欢清净的、有点特殊本事的邻居。他家的墙坏了,您帮他修好。他缺米了,您给他送一袋过去。”
“这种最朴实、最世俗的相处方式,或许,才是唯一正确的答案。”
王石的话,和玄武昨晚自己得出的结论,不谋而合。
这让玄武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我明白了。”玄武点了点头,“多谢王老解惑。”
他站起身,准备告辞。
“将军,”王石也站了起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冒昧问一句,昨晚工业园……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听说,动静很大。”
玄武看着他,沉默了片刻。
“城防军,在进行一次新型武器的实弹演习。”他用一种平淡的、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演习的威力,稍微……超出了预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