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厉的警报与那来自远古的冰嚎号角声交织,将哈洛加斯从内忧外患的压抑中,彻底抛入了血与火的炼狱。天空不再是灰暗,而是被一种诡异的暗红色与幽蓝色光芒分割、浸染,仿佛天堂与地狱的颜料被打翻,泼洒在这座古老圣城之上。
李明和凯文互相搀扶,在混乱的街道上艰难前行。风雪比往日更加狂暴,其中夹杂着冰晶、火星,以及……血肉的碎屑。倒塌的房屋、燃烧的废墟、倒在血泊中残缺不全的尸体——既有野蛮人战士,也有形态扭曲、散发着恶臭的恶魔与亡灵生物。尖叫、怒吼、濒死的哀嚎、兵器碰撞的铿锵,共同奏响了一曲毁灭的交响。
“快!往神殿方向!”李明强忍着经脉的剧痛和脑海中的眩晕,指引着方向。解析系统虽萎靡,但对能量流动的模糊感知仍在,他能“感觉”到“长者之眠”神殿方向升腾起的、相对稳定且强大的秩序与自然能量场,那是内长老一系在组织抵抗。
沿途,他们看到了绝望,也看到了不屈。
一个断了一条手臂的野蛮人老兵,背靠着半塌的墙壁,用仅剩的手挥舞着缺口的长剑,嘶吼着将一只扑上来的小劣魔劈成两半,随即被后方射来的骨矛贯穿胸膛,但他倒下的瞬间,仍将长剑掷出,钉穿了另一个亡灵弓箭手的头颅。
几个平民——老人、妇女和孩子——蜷缩在一条小巷的尽头,瑟瑟发抖,一个穿着破烂皮甲、看起来像是退役战士的老者手持木棍,挡在他们面前,面对一头缓缓逼近、流着涎水的深渊猎犬,眼中虽有恐惧,却寸步不让。
混乱中,也有趁火打劫的败类。他们看到几个身影撞开一间店铺的门,疯狂抢夺着食物和财物,对路过的伤者视若无睹。
这就是战争,将人性的光辉与丑陋同时放大到极致。
“这边走!绕开主街!”凯文对城市的下水道和隐秘小路似乎有种天生的直觉,他带着李明钻进一条被积雪覆盖大半的排水沟,避开了前方一处正在激烈交火的广场。沟渠内污秽冰冷,但至少暂时安全。
“你的伤怎么样?”凯文喘着气问,他自己也脸色苍白,显然默多克那一击留下的暗伤不轻。
“死不了。”李明咬牙道,同时分出一丝心神,引导着体内微薄的秩序之力,尝试修复受损的经脉,并安抚左右手上那两枚依旧在隐隐对抗的戒指。“冰封低语”带来的沉静寒意和“熔火之缚”的微弱灼热,如同冰火两重天在他手臂中流窜,必须时刻用意志和秩序之力去平衡,否则光是这种内在冲突就足以让他崩溃。
“刚才……那招湮灭,是怎么回事?”凯文忍不住又问,眼中充满后怕与好奇,“那感觉……像是要把一切都‘归零’。”
“是两枚戒指力量碰撞的意外产物。”李明简短解释,“它们同源却对立,在特定条件下……产生了我们都无法控制的变化。以后绝不能再这样用了。”他心有余悸,那种仿佛要被从存在层面抹去的感觉,比死亡更可怕。
终于,他们看到了“长者之眠”神殿那标志性的黑色岩石外墙。此刻,神殿周围笼罩着一层半透明的、流转着符文光辉的淡蓝色能量护罩,显然是启动了最高级别的防御结界。护罩外,数十名全副武装的野蛮人战士和萨满祭司正结成战阵,与一波波试图冲击结界的腐化生物和少量恶魔作战。战斗同样惨烈,地上已经躺了不少尸体。
“是自己人!”凯文眼尖,看到了护罩内一个熟悉的身影——是灰鬃!他居然还活着!虽然身上缠着绷带,脸色憔悴,但依旧在指挥着防御。
“灰鬃队长!”李明扬声喊道。
灰鬃闻声转头,看到两人,尤其是他们狼狈不堪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对身边的守卫打了个手势。护罩在他们面前短暂地打开一个缺口,两人踉跄着冲了进去。
“你们……从哪来?怎么搞成这个样子?”灰鬃迎上来,目光锐利地扫过他们,尤其在李明双手那两枚风格迥异的戒指上停留了一瞬。
“说来话长,我们找到了‘亡语者’在城内的据点,摧毁了它,但也捅了马蜂窝。”李明快速说道,“内长老在吗?我们有重要情报!”
灰鬃脸色凝重,点了点头:“在内殿。但情况很糟,跟我来。”
他带着两人穿过弥漫着草药味和伤者呻吟声的外殿,来到内殿区域。这里的气氛更加紧张,内长老、维拉长老,以及少数几位支持他们的战斗长老和智者长老都在。乌尔塔克酋长也在,他半个身子都染着血,显然刚从城外防线退下来不久,正愤怒地咆哮着。
“……克拉格那个叛徒!带着他的一半人马,打开了西北侧的‘霜牙之门’!放进了至少三个中队的腐蚀巨魔和冰骸猎杀者!现在外城防线已经崩溃了三分之一!”乌尔塔克的声音如同受伤的雄狮。
“城内多处出现小规模传送法阵,投放腐蚀毒雾和低阶恶魔,制造混乱!‘亡语者’的残余分子在配合!”一位负责城内治安的长老补充道,脸色铁青。
“山脉深处的冰嚎意志正在全面苏醒,冲击着世界石碎片的封印!我们的萨满和先祖之灵的联系几乎被完全切断!”维拉长老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与忧虑。
内长老端坐在主位,闭着眼睛,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仿佛在聆听着整个哈洛加斯的哭泣。当李明和凯文走进来时,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你们回来了。”内长老的声音平静,却仿佛蕴含着风暴,“看来,你们带回了火焰,也引来了暴风雪。”
李明没有废话,言简意赅地将他们在“静默之屋”的发现——默多克的身份、“灵魂收割”的真相、地下实验室的邪恶仪式、两枚戒指的意外共鸣引发的湮灭,以及他们推测的“亡语者”与“暗影议会”的全盘计划(包括三位引导者、次级节点网络、最终仪式目标“圣山之心”等)全部说了出来。
随着他的讲述,内殿内的气氛降到了冰点。连暴怒的乌尔塔克都暂时安静下来,眼中充满了震惊与后怕。
“……所以,我们无意中破坏了他们一个重要的‘灵魂转化’节点,可能干扰了仪式的节奏,但也可能……加速了‘霜嚎之主’力量的爆发,因为他们失去了一个关键的‘缓冲’或‘控制’点。”李明最后总结道,同时摘下了右手的“冰封低语”,放在内长老面前的石桌上,“这枚戒指,我们在地下室找到的。它与‘熔火之缚’同源,可能也是他们计划中的关键物品之一。”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枚散发着幽邃寒意的戒指上。维拉长老上前仔细感应,脸色变幻不定:“好纯粹的冰寒与沉眠法则……这绝非现代造物。它内部的灵魂……虽然沉寂,但本质极高。如果被他们用于仪式……”
内长老拿起“冰封低语”,枯瘦的手指抚过戒面,闭目感应片刻,长叹一声:“古老的遗物,承载着荣耀与诅咒。年轻人,你又一次带来了关键的钥匙,也背负了更重的枷锁。”他将戒指递还给李明,“它选择了你,或者说是你体内的秩序与另一枚戒指引动了它。好好保管,或许在最终的黑暗中,这缕冰封的低语,能与那簇熔火的束缚一起,为我们争取一线生机。”
他随即目光扫过众人,声音陡然变得铿锵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局势已明朗!敌人内外勾结,图谋我圣山根基!哈洛加斯已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再没有派系之分,唯有死战!”
“乌尔塔克!”
“在!”
“你带领所有还能战斗的战士,不惜一切代价,夺回‘霜牙之门’,将突入城内的敌人赶出去或消灭!哪怕战至最后一人,也要为主力争取时间!”
“遵命!”乌尔塔克捶胸怒吼,转身大步离去。
“维拉!”
“在!”
“集合所有萨满和祭司,全力维持神殿结界,并尝试用最古老的血脉共鸣仪式,强行沟通先祖之巅!我们必须知道大萨满的情况,并获取指引!”
“是!”维拉长老领命,眼中燃烧着决绝。
“灰鬃!”
“在!”
“你带领精锐斥候,清扫城内出现的传送点和‘亡语者’残余分子,保护平民向神殿区域收缩!”
“明白!”
内长老最后看向李明和凯文,眼神复杂:“你们……尤其是你,李明,身负变数,力量独特。常规的战斗无法发挥你们最大的作用。我有一个更危险,但也可能扭转战局的任务,需要你们去完成。”
“请吩咐。”李明毫不犹豫。
“根据你的情报,‘亡语者’的三位引导者,塞拉斯负责物资节点(已被你们重创),默多克负责灵魂收割(据点被毁,生死不明),还有一位,负责‘古老封印的解读与松动’,常年在山脉深处冰窟活动,与苏醒的冰核直接相关。”内长老缓缓道,“他,很可能是将巴尔腐蚀与冰嚎之力结合,并试图控制或引导冰核冲击世界石封印的关键!找到他,阻止他!至少,要打断他对冰核的操控,为我们稳固封印争取时间!”
深入山脉深处,直捣黄龙,面对最神秘、可能也最强大的第三位引导者,以及那苏醒的、足以冰封灵魂的远古存在?
这任务,几乎是九死一生。
但李明和凯文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意。
“我们去。”李明沉声道。
“别忘了,还有我那个不靠谱的死灵法术,说不定能和那‘大冰疙瘩’聊聊天呢?”凯文咧嘴笑了笑,尽管笑容有些苍白。
内长老深深看了他们一眼:“带上这个。”他递给李明一枚刻有简易传送符文的骨片,“如果成功,或者遭遇无法抵御的危险,捏碎它,我会尽力将你们拉回神殿附近。但能量干扰严重,成功率……不足五成。”
“另外,”内长老的目光落在李明双手的戒指上,“冰与火,秩序与沉眠。如何平衡与运用,是你必须自己跨越的难关。记住,力量本身无分善恶,关键在于执掌者的心。”
李明握紧了双拳,左手的微热与右手的冰凉仿佛在这一刻达成了某种短暂的和谐。
“我们何时出发?”
“现在。”内长老指向内殿后方一条隐秘的通道,“那条路,通往山脉内部,是古代萨满用于紧急避难和靠近世界石区域的密道之一。路上可能会有被能量吸引的怪物,但比从城外走安全。愿先祖庇佑你们。”
没有更多的告别和壮行,李明和凯文转身,踏入了那条幽深、不知通往何处的密道。
身后,是哈洛加斯泣血的奋战与哀嚎;前方,是山脉深处无尽的冰寒与未知的恐怖。
圣山在崩塌的边缘,而两个背负着冰火之力的身影,将如逆行的流星,投向那毁灭的源头。
冰与火的试炼,于此刻,才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