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内的氛围一时间有些凝滞。
严书中摆弄方向盘的食指顿住,转过脑袋,准备听谢殊的回答。
谢殊语气坦荡的很。
“是吗?我没见过你啊!”
他毫不心虚,大大方方地与许言对视。
实在不行就死呗,怕什么。
果然,许言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下的眸光里浮现出对自己的怀疑:
“好像是有些许不同。”
谢殊嘿嘿一笑:
“我就说咱俩没见过吧。”
许言点头:“确实,我遇见那人的头发是花白的。”
严书中见是个误会,重新把住方向盘,一脚踩下油门。
沈中纪笑嘻嘻地插嘴:“巧了,我跟谢殊就在理发厅认识的,当时他还白头发呢!”
刚刚松口气的谢殊:“......”
刚刚打消疑惑的许言:“......”
以为事情问完,刚刚踩下油门的严书中:“......”
汽车一个颠簸,重新停在路边。
三双眼睛同时转向沈中纪的脸,那玩意还搁那笑,笑得可开心了:
“要不说咱四个有缘呢!在哪都能碰见!哈哈!”
谢殊闭上眼,不忍直视。
李默群那个特务头子怎么繁殖出这么个外牲?
他身体朝后一瘫,自暴自弃道:“我真记不清,你说说是什么时候。”
许言侧坐在副驾驶,宽大的病号服下,隐隐能看到皮肤上的青紫。
“一个月前,特高课牢房,我就吊在你隔壁,后来不见你回来,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谢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哈?”
他时间线有些乱。
一个月前......是什么时候来着?
对面,许言还在说话:
“你对我没印象也正常,我看见你时你正昏迷,被两个鬼子架着往刑讯室拖。”
“那个叫唤一早上真田绪野名字的人,是你吧?”
“......是我。”
想起来了。
是李易安那次。
谢殊刚到沪上,给真田绪野那渣滓挡枪昏迷,惨兮兮地瘫在病房两个月,才醒来没多久。
......就因为去银行换钱被七十六号的人给抓走了,直接关进特高课牢房。
不过才一晚上就放出来了。
所以那晚许言住隔壁?
.....
严书中有点好奇,手肘支住靠背,脑袋搁在手腕上:“你是怎么进去的?”
谢殊长叹一口气。
“我在银行换钱,刚好碰见七十六号抓人,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抓走了,说什么我是军统?让真田绪野去审。”
“他们审你了?”
嗯......说没审好像不太现实。
谢殊思考片刻,直接解开衬衫扣子,抬手往后一扒,露出后背上狰狞的伤疤。
“不算很重,都好的差不多了。”
后背上最新的一处是他自己割的刀伤,其他都是原主受的,真田一郎打人怪狠,现在印子还在。
“妈啊!”
沈中纪瞪大眼睛,伸出手指摸了两下:“他们要人命啊!你这比许言还严重!后来怎么出来的?”
“跟我一起被抓的军统好像挺重要,他晕倒了,我跟着装死,就一起被送医院去了。”
谢殊整理好衣服,慢悠悠地系纽扣:
“后来有人在医院放火,我就趁乱逃出来了。”
“好了不聊这个。”
严书中切断话题,重新坐正身体:“咱们吃饭去,先给许言找身衣服穿,怎么穿着身病号服就出来了。”
“我妈不让走。”
许言扎起安全带,声音清冷:“跑的太匆忙,来不及换衣服。”
“那还在这唠唠唠!”
谢殊猛地拍向严书中肩膀:“快跑!一会他妈来抓他了!”
汽车瞬间启动,后坐力将几人通通砸在椅背上,飞速驶离医院。
......
下午六点整,玉春楼。
四个人勾肩搭背地走上二楼。
谢殊探出脑袋,喊了句:“小二,上菜。”
柜台处,掌柜的正低头摆弄着算盘,被这透亮一嗓震得抬头。
一抬头......
就看见他家三少爷高傲的侧影!
许言换了身湖色长衫,斯文地挽起袖口,气质很文雅。
当然。
首先需要忽略他脸上的鼻青脸肿。
门口的店小二笑着应声,转身去厨房吩咐去了。
“刘师傅,一号包厢的菜可以开始做......啊!”
话未说完,他就被股大力薅走,耳边传来急切的声音:
“刚才那四人点过什么?”
店小二还以为自己犯了错,说话磕磕绊绊:“他们要炒,炒一本。”
掌柜的恍然大悟:“果然!”
幸亏自己眼神好使,这是三少爷过来检验菜品质量了。
他轻咳一声,背过手去,视线扫过厨房的几位主厨:
“那个包厢里,穿着长褂的那个客人,是许家三少爷,菜你们好好做!明白了吗?”
不远处的几个大厨立即应声:“好!”
......
与此同时,二楼包间。
“这.....就是你们选的地方?”
许言站在包厢门口,双眼微微瞪大,镜片下的眼神尽是不可思议。
他握着一把折扇,抬手指向那张“源远流长”的桌子:
“这是要举办校友会吗?”
“友会吗......”
“会吗......”
震惊的声音在包厢整整回荡三个来回。
严书中笑眯眯地将许言推进去,谢殊反手关门,沈中纪拉开椅子。
“咚!”
许言被硬生生按倒在棉质软椅上。
他听见严书中吊儿郎当的声音:“这不是为了给你接风吗,看看!多气派!”
“给我接风,选在我家的店?”
许言坐正身体,抻平衣服上的褶皱,一本正经地拱手:
“宾至如归,感谢严兄。”
话音未落,门口传来敲门声。
“咚咚咚——”
店小二的声音透过门板传进来:“先生,上菜了。”
“进来吧。”
店小二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身后跟着一排统一服装的店小二。
每个人手中都端着托盘,托盘里的东西被一样样摆在餐桌上。
“现在上的都是些凉菜,热菜一会就好。”
最后一样,是严书中的钱袋。
店小二微微弯着腰,看向严书中笑地谄媚:“先生,早说您是三少爷的朋友啊,来咱这就不要钱了。”
说完,他后退一步:
“各位吃好喝好,有什么要求随时说啊,我们先走了!”
......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严书中的金钱失而复得。
许言用折扇挑起严书中的钱袋,轻轻摇了摇:“既然是给我接风。”
他将钱袋收进自己腰包里,扬起头微微一笑,语气轻快:
“接风礼,我就笑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