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关平辞别邺都亲友,领着十名精锐的青龙亲卫,取道向东,计划经东郡,由阳平津渡过黄河,再南下徐州。这条路线虽非最近,但可避开部分难行山路,亦能沿途观察兖、徐边境情势。秋日原野,天高云阔,关平心中豪情与离愁交织,胯下父亲所赐的枣红大宛马四蹄生风,一行人马如一团移动的烈焰,卷起烟尘,直扑东方。
不几日,便至东郡地界。此地经过朝廷整顿,民生渐复,但越往东走,靠近泰山郡时,气氛便隐约有些不同。山势渐趋雄奇,林木愈发茂密,官道上往来的商旅神色间也多了几分警惕。关平牢记父亲“察地理,知民情”的叮嘱,虽快马加鞭,却也时刻留意四周。
由阳平津顺利渡过黄河,踏入济北国地界,此处已属青州,与泰山郡接壤。这一日,行至一处山道,两旁丘陵起伏,灌木丛生,正是易于设伏之地。关平正催马前行,忽听得前方传来哭喊呼救之声,夹杂着兵刃撞击与猖狂的狞笑!
“有贼人!”关平眼神一凛,瞬间握紧了手中那柄仿照父亲青龙偃月刀打造、略轻一些的冷艳锯长柄大刀。他示意亲卫戒备,自己一夹马腹,如同一道红色闪电,率先冲上山坡查看。
只见下方山坳处,约莫二三十名衣衫杂乱、面目凶悍的贼寇,正挥舞着刀枪,围攻一支小小的商队。商队的护卫已倒下大半,货物散落一地,贼寇们不仅抢夺财物,更对幸存的商旅拳打脚踢,甚至欲行不轨,气焰嚣张至极。
“呔!何方匪类,光天化日之下,安敢行凶劫掠!关平在此!”关平见状,怒火中烧,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震得山间回音阵阵。他根本不待贼寇反应,人马合一,便从高坡之上猛冲而下!
那一声“关平”的自报家门,带着一股凛然正气与杀伐之气。贼寇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和疾冲而来的骑士骇得一怔。只见那员小将,一身醒目的绿袍,手持一杆明晃晃的长柄大刀,虽面容犹带稚嫩,但策马冲阵的气势,竟有几分他们听闻中那位青龙将军的影子!
关平目光锐利,瞬间锁定了一名正在拉扯妇人、看似头目的彪形大汉。他双臂运力,冷艳锯划破空气,带着凄厉的呼啸,直取那贼首!刀未至,那股凌厉的刀风已让那贼首汗毛倒竖!
“小子找死!”贼首慌忙举刀格挡。只听“铛”一声巨响,火星四溅!贼首只觉得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量从刀上传来,虎口迸裂,单刀拿捏不住,脱手飞出!他整个人更是被这股巨力震得踉跄后退,一屁股坐倒在地,满脸惊骇欲绝!
关平更不答话,刀势一转,如同青龙摆尾,刀光闪烁间,周围几名试图围攻的贼寇已是非死即伤,惨叫着倒地。他初次临阵对敌,胸中一股除恶务尽的侠气与验证所学武艺的渴望交织,下手毫不容情。那杆长柄大刀在他手中,虽不及关羽那般鬼神莫测,却也得了其中三分精髓,势大力沉,招式狠辣,在贼群中左劈右砍,如入无人之境!
十名青龙亲卫见少将军如此勇猛,士气大振,纷纷拔出兵刃,如同猛虎下山,加入战团。这些亲卫皆是百里挑一的精锐,配合默契,刀法狠辣,岂是这群乌合之众的贼寇能比?片刻之间,贼寇便死伤惨重,残余的见势不妙,发一声喊,丢下同伴和抢来的财物,没命似的向着深山密林中逃窜。
“哪里走!”关平杀得兴起,见贼首也在几名亲信的搀扶下欲逃,哪里肯放?他一提缰绳,胯下战马长嘶,四蹄翻腾,竟追着溃逃的贼寇,直冲入泰山郡境内的群山之中!亲卫们恐少将军有失,急忙紧随其后。
山路崎岖,林木幽深。关平仗着马快刀利,紧咬不放,又连续砍翻了几名跑得慢的贼寇。正追间,忽见前方山势豁然开朗,一座规模不小的山寨依山而建,寨门大开,那些逃窜的贼寇正哭爹喊娘地往寨子里跑。
“好个贼窝!”关平怒喝一声,竟不停马,欲要直闯山寨!就在此时,寨门内涌出一群人,为首一人,身材魁梧,面容粗犷,披甲持刀,不怒自威,正是闻讯赶来的泰山郡太守臧霸!
臧霸本今日恰来此山寨巡视,刚坐下没多久,就听外面喧哗,报说有人单枪匹马杀上山来,逢人便砍,勇不可挡。他心中惊疑,出门一看,正好看见关平纵马挥刀,追杀溃匪的一幕。那一身显眼的绿袍,那杆特征鲜明的长柄大刀,以及那虽显稚嫩却已初具规模的勇悍气势,让臧霸心头猛地一跳,瞬间联想到了那位威震青徐的青龙将军!
“住手!来者何人?!”臧霸急忙高声断喝,声若洪钟,试图阻止冲突升级。
关平闻声勒马,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嘶鸣。他横刀立马于寨门前,虽面对众多贼兵和看似头领的臧霸,却毫无惧色,朗声答道:“某乃关羽之子,关平是也!尔等何人,竟敢纵容手下,劫掠商旅,为祸地方?!”
这一声报名,清晰传入臧霸耳中。臧霸心中暗道一声“果然”!他不敢怠慢,同时也报上家门:“某家臧霸,蒙朝廷恩典,暂摄泰山太守之职。原来是关少将军,失敬!”他话语虽客气,但眼神锐利,也在审视着关平。
此时,跟随关平的一名老成亲卫低声对关平道:“少将军,此人确是臧霸太守无疑,末将昔日在徐州曾见过。”
关平闻言,手中大刀微微下垂,但并未归鞘,依旧厉声质问:“臧太守!既为朝廷命官,掌管一部,为何这山寨之人,光天化日之下,下山行那劫掠杀人之事?!此事,你作何解释!” 他年纪虽轻,但此刻据理力争,气势丝毫不弱。
臧霸被关平当众质问,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心中更是又惊又怒。他猛地转头,目光如电,死死盯住身旁这个山寨的寨主,那个刚才被关平一刀震飞兵器的彪形大汉,厉声喝道:“吴老六!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三令五申,严禁部下再行劫掠吗?!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那寨主吴老六见臧霸发怒,又见关平及其亲卫虎视眈眈,早已吓得双股战战,面如土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太守饶命!太守饶命啊!不是小的不听命令,实在是……实在是兄弟们散漫惯了,一时难以约束……而且,而且不光是我们,其他几处寨子,也……也未必都干净啊!” 情急之下,他竟开始攀扯他人。
“混账东西!”臧霸闻言,更是怒不可遏,眼中煞气毕露,“自己管不住手下,还敢攀诬他人!留你何用!” 说着,竟“仓啷”一声拔出腰间佩刀!
吴老六见臧霸真要杀他,绝望之下嘶声喊道:“太守!打家劫舍的不止我一个!为什么只杀我一个?!我不服!”
臧霸脸色铁青,咬牙道:“你不服?好!你先下去等着,所有不听号令、阳奉阴违的,有一个算一个,很快就会下去陪你!” 话音未落,刀光一闪,血光迸现!吴老六的人头已然落地,兀自圆睁的双眼充满了不甘与恐惧。
这一刀,又快又狠,不仅震慑了在场所有的山寨头目和贼兵,也让关平及其亲卫心中一凛。关平见臧霸当机立断,处置了首恶,心中的怒火稍息,这才“锵”地一声,将冷艳锯挂回得胜钩上。
臧霸提着滴血的刀,转向关平,脸上露出一丝复杂之色,有羞愧,也有决断。他长叹一声,道:“让少将军见笑了,更是让关都督和朝廷蒙羞了!” 他屏退左右,只留下几个心腹,才对关平坦言道出了实情。
原来,臧霸名义上虽已归附刘备,但心态复杂,最初确实存了如对待陶谦、袁术那般,保持半独立状态观望风色的想法。然而,随着青龙军横扫徐州,军纪严明,战力强悍,更兼朝廷度田检籍、整顿吏治的新政雷厉风行,臧霸逐渐明白,刘备集团绝非袁术之流可比,其志在天下一统,法度森严,绝不容许境内有不受控制的独立势力存在。
因此,臧霸早已下定决心,真正归附,并严令麾下各部,禁止再行劫掠,准备逐步将其改编为正规官军。然而,他麾下多为积年贼寇,散漫成性,缺乏有效管理和教化,臧霸自身也非善于精细管理之人,加之打家劫舍获利丰厚,许多人是面从心违,阳奉阴违,甚至彼此勾结隐瞒。臧霸居于郡治,竟被手下这帮人联手蒙蔽了大半年,只道局面已基本控制。此次若非关平误打误撞,捅破了这个脓包,再拖上数月,等那些既得利益受损、又恐惧朝廷清算的大小头目串联起来,恐怕就不是劫掠商旅,而是直接胁迫他臧霸举兵叛乱了!想到此中关节,臧霸背后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关平听完臧霸坦诚的叙述,神色也凝重起来。他没想到,看似平静的泰山郡,内部竟隐藏着如此大的隐患。
“臧太守既已知情,打算如何处置?”关平问道,语气缓和了许多。
臧霸眼中闪过决绝:“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请少将军助我一臂之力,就以这吴老六的人头和口供为引,立刻清查各寨,将所有冥顽不灵、继续为恶者,尽数铲除!愿意服从改编的,打散编入军中,严加管束!”
关平略一沉吟,觉得臧霸所言确是当务之急,便点头应允:“好!平愿助太守肃清奸佞,还泰山郡一个安宁!”
接下来数日,在关平及其十名精锐青龙亲卫的协助下,臧霸以雷霆手段,迅速整顿内部。凭借关平带来的外部压力和青龙军的威慑,以及臧霸本人尚存的威望,清理行动进行得颇为顺利。几个试图反抗或阳奉阴违的寨子被强行攻破,首恶被诛,胁从或被收编,或被遣散。一番腥风血雨之后,泰山郡内部潜藏的叛乱危机被扼杀于萌芽之中。
事毕,臧霸站在清理一新的山寨校场上,看着虽然肃杀但秩序已然不同的部下,心中感慨万千。他彻底认清,凭借自己的力量和旧部,难以真正融入朝廷体系,更无法长久维持地方安定。他转身对关平,郑重地拱手道:“少将军,此番多亏了你!若非你误打误撞,揭破此患,霸恐铸成大错,万死莫赎!”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极为诚恳:“经此一事,霸深知才德浅薄,难以胜任这泰山太守之重责,更愧对朝廷信任。霸愿上表,恳请朝廷另派贤能,接管泰山郡政务。霸本人,愿整备现有可用之兵,听候关都督调遣,赴前线效力,戴罪立功!还望少将军能在关都督和朝廷面前,代为陈情!”
关平看着臧霸真诚而带着几分恳求的眼神,知他是经过此事后真正的醒悟和抉择。他扶起臧霸,正色道:“臧太守深明大义,以国事为重,平敬佩!太守之意,平定当如实禀明父亲与朝廷。相信父亲与陛下,必会妥善安排,不负太守拳拳报国之心!”
数日后,关平辞别臧霸,带着臧霸的请罪与请派官吏接管的表章,以及十名亲卫,再次踏上前往郯县的道路。经此泰山郡风波,他不仅初试身手,立下威信,更亲身参与并促成了一次重要的地方势力整合,心智阅历已非离开邺城时可比。远望郯县城头那面越来越清晰的“关”字大纛,关平胸中豪情更盛,对即将开始的军旅生涯,充满了更多的期待与沉甸甸的责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