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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狼山。

这名字带着草原苍狼的孤傲与凶戾。它并非一座孤峰,而是由数座犬牙交错的险峻山岭抱合而成,形成一座巨大的天然堡垒。主峰“狼首岩”壁立千仞,灰白色的巨岩在终年不化的冰雪覆盖下,反射着阴冷死寂的光。一条陡峭如天梯般的盘山石道,是通往山顶王庭和巨大囤粮洞窟的唯一咽喉。此刻,这条石道两侧和上方的岩壁上,密密麻麻布满了乌桓守军的身影。鹿砦、滚木礌石堆叠在险要处,冰冷的箭头从岩石缝隙后探出,对准了下方狭窄的通道。一面巨大的、绣着狰狞狼头与雪山图案的黑色大纛,在狼首岩的最高处猎猎狂舞,宣示着不可侵犯的主权。

山脚下,阎柔、张方所率的六千余胡汉联军,如同面对巨兽的狼群,被这庞然山势与森严防御压得喘不过气。凛冽的山风卷着雪粒和冰碴,抽打在每一个战士脸上,带来刺骨的寒意与沉重的压迫。

“狗日的兀鲁赤!”阎柔身边一名乌桓归附头人狠狠啐了一口,指着那盘山道尽头隐约可见的厚重寨门,“仗着这鬼地方,缩头乌龟当得可真稳当!”

阎柔眉头紧锁,脸色比山岩上的冰雪还要凝重。他刚刚组织了两次试探性进攻。第一次,数百名悍勇的鲜卑、乌桓归附骑兵沿着盘山道向上冲击,刚冲过第一个弯道,上方滚木礌石便如瀑布般轰然砸落!巨大的原木裹挟着冰雪碎石,在狭窄陡峭的山道上翻滚跳跃,将冲在最前的数十骑连人带马砸成肉泥,惨叫声瞬间被淹没。侥幸未死的骑兵被逼得连连后退,混乱中又互相践踏,伤亡惨重。

第二次,阎柔派出麾下最精锐的汉军步卒,身披重甲,高举巨盾,结成龟甲阵,在弓箭手掩护下步步为营向上推进。然而,山道太过狭窄,阵型无法完全展开。上方守军射下的箭矢带着居高临下的恐怖穿透力,重甲也难以完全抵挡。更致命的是,守军将巨大的滚木点燃,变成燃烧的火球推下!火球在陡坡上加速翻滚,烈焰熊熊,撞上巨盾阵便轰然炸开,点燃盾牌和士兵身上的皮甲毛发。惨叫声、焦糊味弥漫山道,汉军精锐也被迫狼狈撤下,留下几十具焦黑的尸体和散落的燃烧盾牌。

两次进攻,寸土未进,却已折损数百人。山风送来守军肆意的狂笑和挑衅的呼哨,如同鞭子抽打在联军每一个战士的心上。队伍中,那些本就心怀忐忑的归附胡骑,眼神开始闪烁,士气如同被戳破的皮囊,肉眼可见地低落下去,弥漫着一股沮丧和恐慌。就连汉军士卒的脸上,也写满了凝重与疲惫。白狼山,这座丘力居经营多年的巢穴,其险峻远超预估,兀鲁赤的守御更是滴水不漏。

“阎校尉,强攻…代价太大了。”一名汉军都尉看着山道上狼藉的惨状,声音干涩,“这盘山道,就是一条血肉磨盘,填多少人进去都不够!”

阎柔牙关紧咬,腮帮肌肉绷得铁硬。他何尝不知?可时间不等人!丘力居主力随时可能察觉后方起火,分兵回援!若不能速破白狼,焚其粮秣,自己和张方这支孤军,必将陷入丘力居主力与白狼守军的前后夹击,死无葬身之地!

他下意识地看向身侧。张方一直沉默着,像一块冰冷的岩石。他并未参与刚才的进攻指挥,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自抵达山脚起,就一刻不停地扫视着这座巨大的、沉默的雪山堡垒。从主峰狼首岩的峭壁,到侧翼稍矮但同样陡峭的山岭,再到山脚与主峰相连的、被厚厚冰雪覆盖的嶙峋乱石坡……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在每一处岩石的褶皱、每一条冰雪的纹理上反复雕琢、探寻。

“张都尉?”阎柔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希冀。这柄黑山淬炼出的尖刀,总能带来绝境中的锋芒。

张方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抬起手,指向主峰狼首岩东侧,那片几乎与主峰垂直、覆盖着厚厚蓝黑色坚冰和积雪的巨大岩壁。岩壁下方,是深不见底、堆满尖锐乱石的冰谷。

“阎将军,”张方的声音在寒风中异常清晰,冰冷得不带一丝波澜,“你看那里。”

阎柔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眉头皱得更深。那片岩壁光滑陡峭,如同被巨斧劈开,冰雪覆盖下隐约可见狰狞的岩石本色,别说人,就是猿猴也难以攀援。下方冰谷更是绝地。

“那是绝壁!飞鸟难渡!”阎柔身边的将领失声道。

“不,”张方眼神锐利如刀,死死锁定冰壁下方,那片被巨大山岩阴影笼罩的、极其狭窄的区域,“仔细看,冰谷边缘,阴影里。”

阎柔眯起眼,凝聚目力。在狂舞的雪沫间隙,他隐约看到,在那片陡峭冰壁与下方巨大岩体交界的、最阴暗的角落,似乎有一条极其模糊、被厚厚积雪几乎完全掩埋的…凹痕?那凹痕紧贴着山体,曲折向上,隐没在岩壁的阴影和上方的冰雪中,不仔细看,根本无从分辨。

“那是…兽径?”阎柔心脏猛地一跳,声音带上了一丝不确定的颤抖。只有最熟悉山野的老猎人才知道,某些大型猛兽,如雪豹、巨熊,为了躲避猎人或寻找隐秘水源,会在最险峻的山壁上,踩踏出仅供一兽通行的、近乎垂直的死亡小径。经年累月,风雪侵蚀,这些兽径早已被冰雪覆盖掩埋,成为传说。

“是兽径,也是死路。”张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蕴含着令人心悸的决绝,“但它是唯一能绕过正面盘山道,直插山顶王庭和粮仓背后的路!”

阎柔倒吸一口凉气!他瞬间明白了张方的意图——攀援绝壁,奇袭山顶!这念头疯狂得令人窒息!且不说那近乎垂直的冰壁如何攀爬,就算上去了,面对数倍于己、严阵以待的守军,区区几百人能做什么?这完全是送死!

“张都尉!这太险了!”阎柔急道,“那冰壁滑不留手,无处着力!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就算上去,山顶守军…”

“正面强攻,同样是死路一条。”张方打断他,转过头,那双历经血火淬炼的眼睛直视着阎柔,里面没有狂热,只有冰封般的冷静与一往无前的决绝,“区别在于,强攻,是明明白白地死在磨盘里;攀上去,是搏一线生机,搏一个焚尽狼巢、断丘力居命脉的机会!阎将军,我军孤悬敌后,已无退路!唯有以奇制险,以死求生!”

阎柔看着张方年轻却坚毅如铁的面容,胸中热血与冰寒交织。他猛地一咬牙:“好!你要多少人?我麾下死士,任你挑选!”

“三百足矣。”张方斩钉截铁,“要最擅攀援、最耐寒、最敢死的!不要重甲,轻装,带足绳索、铁爪、火油、火镰、猛火雷!每人配双份短兵!”

“三百?”阎柔的心再次揪紧。

“兵贵精,不贵多。”张方目光再次投向那死亡兽径,“多了,反而暴露。”

夜幕,如同一块浸透了墨汁的巨大幕布,沉沉地覆盖了白狼山。白日里喧嚣的战场沉寂下来,只有山风在嶙峋的山石和冰谷间穿梭,发出凄厉如鬼哭的尖啸。雪,下得更大了,密集的雪片被狂风卷着,横冲直撞,抽打在脸上如同砂砾,能见度不足十步。

狼首岩东侧,那片死亡冰壁之下。三百条黑影如同蛰伏的幽灵,紧贴着冰冷刺骨的岩壁,融入了无边的黑暗与风雪之中。张方站在最前,亲手检查着最后一名战士腰间的绳索和背囊。战士们早已脱去笨重的皮甲,只穿着紧身的单薄皮袄,外面罩着杂色的、抢来的乌桓皮袍作为伪装。每人腰间都捆着结实的麻绳,绳索末端连着铁制的飞爪。背后背着鼓囊囊的皮袋,里面是火油罐、引火物和威力巨大的猛火雷。他们口中紧咬着冰冷的环首短刀或匕首,刀刃在微弱的天光下反射着幽蓝的寒芒。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呼吸在风雪中凝成白雾,又迅速被吹散。

张方抬起头,望向头顶那片被风雪和黑暗吞噬的、几乎垂直的绝壁。兽径的痕迹早已被新雪完全覆盖,眼前只有一片光滑陡峭、反射着微弱雪光的死亡斜坡。他深吸一口冰冷刺骨的空气,那寒意直冲肺腑,却让头脑更加清醒。他解下自己背后的环首刀,连鞘插入腰间皮索,只留一把贴身的锋利短匕咬在口中。然后,他伸出带着厚厚皮手套的手,五指如钩,狠狠抠进岩壁缝隙里一层相对松软的冰雪中,试了试着力点。

“上!”

一声低沉如冰的命令在风雪中响起,轻得几乎被风声淹没,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死士耳中。张方身体猛地向上一蹿,手脚并用,如同最敏捷的雪豹,紧贴着冰冷的岩壁向上攀去!他的动作精准而迅捷,手指和靴尖在看似光滑的冰壁上,总能寻找到那些微小的凸起或岩石缝隙,作为瞬间的借力点。每一次移动都险象环生,身体悬空,全靠指掌和脚尖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支撑,下方就是万丈深渊!狂风吹得他身体剧烈摇晃,冰雪不断灌入领口袖口,带来刺骨的冰冷和湿滑。

三百死士紧随其后,无声无息地开始攀援。这是一场人与自然的极限搏杀,一场在黑暗风雪中进行的、寂静无声的死亡舞蹈。沉重的呼吸声、指甲刮过冰岩的细微摩擦声、靴底踩碎薄冰的脆响,被淹没在呼啸的风雪里。不断有碎石或冰块被蹬落,坠入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冰谷,许久才传来一声沉闷的回响,听得人头皮发麻。

一个年轻的汉军士卒,在攀越一处格外陡峭光滑的冰面时,脚下猛地一滑!他闷哼一声,身体瞬间失控向下坠去!腰间绳索猛地绷直!幸亏绳索另一端的铁爪牢牢扣住了下方一块凸起的岩石!他整个人悬吊在半空,如同风中的枯叶,惊出一身冷汗,死死咬住口中的短刀才没叫出声。前方的袍泽立刻停下,几人合力,才将他艰难地拉回岩壁。他喘息着,眼中闪过恐惧,但看着上方黑暗中那个依旧在沉稳攀援的黑色身影,狠狠一抹脸上的冰碴,再次咬牙跟上。

时间在极度的紧张和体力的飞速流逝中变得模糊。每一寸向上的挪动,都耗费着巨大的勇气和力量。寒冷侵袭着骨髓,肌肉在酸痛中颤抖,手指早已冻得麻木,被锋利的冰岩割破也浑然不觉,鲜血渗出,瞬间在手套上冻成暗红的冰晶。支撑他们的,唯有前方那道沉默却始终坚定的身影,和胸中那股不成功便成仁的决死之气!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张方的手指猛地触及到一处相对平坦的岩石边缘。他双臂发力,一个翻腾,身体终于脱离了那令人绝望的垂直冰壁,滚落在相对平缓、积雪深厚的山脊之上!冰冷的空气涌入肺叶,带来一阵刺痛,却也带着绝处逢生的狂喜。

他伏在雪中,警惕地观察四周。这里已经接近狼首岩顶部的边缘,风声似乎小了一些。下方王庭的方向隐约传来模糊的人声和火光。他回头,看到身后的岩壁边缘,一个个黑影正艰难地翻越上来,如同从地狱爬回的幽灵。他默默清点着人数,心一点点沉下去。攀上来的,只有两百七十余人。有三十多个兄弟,永远留在了那片冰冷的绝壁之下,尸骨无存。

没有时间悲伤。张方打了个手势,幸存的死士们迅速在积雪中匍匐散开,如同融入雪地的黑点,向着王庭和那巨大囤粮洞窟的方向无声潜行。

山顶的乌桓守军,注意力几乎全被吸引在山前那条盘山道上。后山这片被他们认为飞鸟难渡的绝壁,防备极其松懈,只有寥寥几个哨兵在背风的角落里缩着脖子打盹。风雪是最好的掩护。张方亲自摸掉了两个昏昏欲睡的哨兵,短匕割喉,动作干净利落,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很快,囤粮的巨大洞窟和丘力居那顶最为华丽、象征着王权的金色狼头大帐,出现在视野中。洞窟口有数十名守卫,围着一堆篝火取暖。大帐周围守卫森严,灯火通明,显然守将兀鲁赤就在其中。

张方伏在冰冷的雪地里,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扫过目标。他迅速做出决断,用手势无声下达命令:一百人,由一名悍勇的汉军都尉带领,携带大部分猛火雷和火油,目标——囤粮洞窟!务必在最短时间内引燃大火!另外一百七十人,包括他自己,目标——帅帐!不求斩杀兀鲁赤,但求制造最大的混乱,吸引守卫,为焚粮创造机会!

命令在死士间无声传递。每一个战士眼中都燃烧起近乎疯狂的火焰。他们悄然解下背囊,取出火油罐和猛火雷,拔掉引信上的封蜡,将火镰紧紧攥在手中。

“动手!”

张方口中短匕猛地吐出,寒光一闪!他如同扑食的猎豹,第一个从雪地中暴起!目标直指帅帐前最外围的一名乌桓百夫长!

“敌袭——!”凄厉的破音警报几乎同时响起!但太迟了!

噗嗤!张方的短匕精准地捅入那百夫长的后心!与此同时,他身后的黑锋死士们如同炸了窝的毒蜂,从各个阴影角落扑出!火镰猛擦!点点火星在寒风中亮起,瞬间引燃了浸透油脂的布条!

“汉军上来了!后山!后山!”帅帐周围的守卫乱成一团,惊恐的呼喊此起彼伏。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敌人竟会从这绝壁飞上来!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几乎撕裂了风雪夜的宁静!不是从帅帐方向,而是来自囤粮洞窟!火光冲天而起!那名汉军都尉率领的死士,将点燃的猛火雷用尽全力投掷进洞窟深处!堆积如山的粮草、草料、布匹、油脂…瞬间被点燃!更加猛烈的殉爆接二连三响起!巨大的火球裹挟着浓烟从洞窟口喷涌而出!烈焰如同挣脱束缚的火龙,疯狂地吞噬着一切!洞窟口的守卫被爆炸的气浪掀飞,惨叫着被卷入火海!刺鼻的焦糊味和滚滚浓烟瞬间弥漫了整个山顶!

“粮仓!粮仓烧起来了!”更加绝望的嘶喊响彻夜空!所有乌桓守军的目光都被那焚天烈焰吸引,巨大的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帅帐前的混乱也达到了顶点!张方率领的死士如同扑火的飞蛾,不顾一切地冲向帅帐!火油罐被奋力掷向大帐和周围的毡房!火镰闪动!新的火头疯狂窜起!守卫们被这内外交攻的绝境和从天而降的敌人吓得魂飞魄散,抵抗显得杂乱而无力。

“保护大人!”混乱中,一队精锐的亲兵死死护住一个身披华丽铁甲、身材魁梧、满脸虬髯的乌桓大将,正是留守主将兀鲁赤!他望着粮仓方向那映红半边天的恐怖烈焰,又惊又怒,目眦欲裂:“汉狗!汉狗怎会从后山上来?!那条兽径…那条兽径他们怎么可能…啊——!”他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挥舞着弯刀,指挥亲兵疯狂反扑,试图稳住阵脚,扑灭帅帐周围的火焰。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山下!

阎柔和他麾下的胡汉联军,早已被山顶骤然爆发的冲天火光和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惊呆了!那焚天烈焰撕破黑暗,将整个狼首岩映照得如同白昼!火光中,隐约可见人影在疯狂奔逃、厮杀!

“成了!张都尉成了!”阎柔激动得浑身颤抖,血涌上头脸!他猛地抽出佩刀,用尽全身力气,发出震彻群山的怒吼:“儿郎们!张都尉已焚其粮仓!破其巢穴!白狼山守军已乱!随我杀——踏平此山!为死去的兄弟报仇!为被屠戮的父老雪恨——!”

“杀——!”

“踏平白狼山——!”

积压的恐惧瞬间转化为滔天的怒火和复仇的狂潮!无论是汉军还是归附的胡骑,此刻都被山顶那场大火点燃了全部的勇气!他们如同决堤的洪水,爆发出震天的呐喊,沿着那狭窄的盘山道,不顾一切地向山顶发起了狂猛的冲锋!这一次,没有滚木礌石落下,没有密集的箭雨阻挡!山顶的守军已被后方的烈火和混乱彻底击溃了斗志!

当阎柔一马当先,踏着焦黑的尸体和散落的兵器,冲破那摇摇欲坠的寨门,冲上狼首岩顶时,看到的是一片末日景象。巨大的囤粮洞窟还在喷吐着烈焰和浓烟,热浪灼人。丘力居那顶象征王权的金色狼头大帐已化为巨大的火炬,在风雪中熊熊燃烧。乌桓守军彻底崩溃,像无头的苍蝇般四散奔逃,哭喊求饶。只有帅帐附近一小块区域,兀鲁赤还在他最后几十名死忠亲兵的护卫下,如同受伤的困兽,挥舞弯刀,发出绝望的嘶吼,抵挡着张方和残余黑锋死士的围攻。他华丽的铁甲上溅满鲜血,有自己的,更多的是敌人的。

“兀鲁赤!纳命来!”阎柔双目赤红,挺刀直扑过去!

兀鲁赤闻声猛地回头,看到阎柔,眼中迸发出刻骨的怨毒:“阎柔!你这背主的狗——!”他舍弃了张方,状若疯虎般迎向阎柔!

当!

两柄弯刀狠狠撞在一起,火星四溅!两人都是力量型的悍将,瞬间厮杀成一团!周围的亲兵和黑锋死士也再次碰撞在一起,血肉横飞!

张方并未加入对兀鲁赤的围攻。他拄着环首刀,半跪在冰冷的雪地上,剧烈地喘息着。汗水、血水、雪水混合在一起,从他年轻却布满风霜的脸上淌下。他身上的皮袍多处撕裂,露出里面的伤口,鲜血染红了身下的积雪。他环顾四周,狼首岩顶,已是一片火海地狱。焚天的烈焰吞噬着丘力居多年搜刮积累的财富,也吞噬着白狼山不败的神话。风雪呜咽,仿佛在为这座崩塌的胡虏巢穴唱响最后的挽歌。

他抬起头,望向南方,那是濡水的方向。师傅……徒儿幸不辱命!

濡水西岸,令支城头。

刘备按剑立于女墙之后,甲胄上凝结着一层薄薄的白霜。他目光沉凝如渊,穿透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死死锁住对岸那片无边无际的乌桓大营。营中篝火星星点点,如同沉睡巨兽的眼睛。沉闷的号角声和隐约的马蹄声显示,丘力居的大军正在集结,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随时可能喷发出毁灭的熔岩,强行渡河!

连续数日的对峙,如同绷紧的弓弦,已将将士们的神经拉伸到极限。河面冰层在双方斥候的反复试探和破坏下,变得脆弱不堪,处处陷阱。所有人都知道,最终的决战,就在这破晓时分!

突然!

东北方的天际,那被厚重云层覆盖的遥远地平线后,毫无征兆地,猛地跃起一片诡异的红光!那红光并非朝霞,而是带着一种焚尽一切的暴烈,如同地狱之火,瞬间撕裂了黎明的黑暗!紧接着,一股极其微弱、却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沉闷震动,隐隐传来,拂过脚下冰冷的城墙砖石!

城头所有守军,几乎同时察觉到了这天地异象!无数道目光惊愕地投向东北方!

“火…大火!”一名眼尖的士卒指着东北方向,失声叫道。

“是白狼山方向!”刘德然失声惊呼,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主公!是白狼山!阎校尉和张方…他们…他们成了!他们点燃了丘力居的老巢!”

如同滚烫的油锅里滴入冷水,整个令支城头瞬间沸腾!压抑已久的绝望和紧张,被这东北天际冲霄而起的焚天烈焰彻底点燃!

“烧起来了!烧起来了!”

“白狼山!是白狼山!”

“天佑大汉!天佑刘使君!”

狂喜的呼喊如同燎原之火,迅速蔓延整个城头和军营!疲惫的士卒挺直了腰杆,黯淡的眼神重新燃起希望的光芒!连呼啸的寒风,似乎都带上了振奋人心的力量!

对岸,乌桓大营的中心,那顶最为巨大奢华的狼头金帐内。

正踞坐在虎皮褥上、大口撕咬着烤羊肉的丘力居,突然感到脚下的大地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却令人心悸的颤动!紧接着,帐外传来一片压抑不住的、带着巨大惊恐的骚动!

“怎么回事?!”丘力居豹眼一瞪,将手中的羊腿骨狠狠掷在地上。

一名亲卫连滚爬爬地冲进大帐,脸色惨白如纸,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大…大…大王!东…东北方…白狼山…白狼山方向…烧…烧起来了!好大的火!半边天都红了!”

“什么?!”丘力居如同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胸口,猛地站起身,庞大的身躯晃了一晃!他几步冲出金帐,抬头望向东北方!

只见遥远的天际,那黎明前的黑暗中,一道赤红如血的巨大光柱直冲霄汉!将那片天空的云层都染成了狰狞的暗红色!即使相隔数百里,那焚天的火势也清晰可见!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丘力居的脚底板直冲头顶!

白狼山!他的老巢!他囤积了足以支撑十万大军一年的粮草!他安置着部族的老弱妇孺!他王权的象征!那熊熊燃烧的…是他丘力居的根基!是他的命脉!

“噗——!”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丘力居眼前一黑,雄壮的身躯剧烈摇晃,再也支撑不住,一口滚烫的心头血狂喷而出!殷红的血箭喷在冰冷的雪地上,瞬间凝结成刺目的冰花!

“张方!阎柔!!!”丘力居捂住剧痛的胸口,发出野兽濒死般的凄厉咆哮,声音中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和…一丝从未有过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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