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科的荧光灯连续亮了九十六个小时，灯管边缘积着层淡灰色的光晕，像是被空气里漂浮的代码粒子熏染过。键盘敲击声从最初的密集急促，渐渐变得沉缓，间或夹杂着几声疲惫的叹息——直到小李突然将拳头砸在桌面上，震得鼠标垫边缘的咖啡渍都颤了颤，整个办公室才猛地从昏沉中惊醒。
“找到了！”他的声音带着破音，眼睛里布满血丝，却亮得惊人，“头儿，我们抓住它了！”
陈宇刚从城西仓库的物证分析室回来，警服外套上还沾着点仓库里的霉味。听到这话，他快步穿过堆积着能量饮料罐的办公桌间隙，走到小李的电脑前。屏幕上跳动的代码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冗余信息，最终定格在一行绿色的Ip地址上，后缀带着东欧某国的顶级域名。
“关键节点？”陈宇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没敢碰——他知道这屏幕背后，是技术组三个人轮流倒班，熬干了三箱速溶咖啡才啃下来的硬骨头。
小李点头，指了指屏幕右侧的数据流图谱：“这个‘黑影’的加密链路像个迷宫，我们之前追的几条线全是死胡同，全是他故意抛出来的虚假节点。但这次不一样，我们在阿强提供的最后一条加密信息里，发现了一个微秒级的延迟漏洞——他在使用动态密钥时，有一个0.3秒的窗口期，数据会先经过这个东欧服务器中转，再跳转到下一个节点。”
“0.3秒？”旁边的老技术员老张揉了揉发红的眼睛，接过话头，“这就像你在密集的车流里找一辆只露了半个车牌的车，稍微眨眼就错过了。要不是小李盯着数据流看了整整二十个小时，谁能注意到这点猫腻。”
陈宇的目光落在那个Ip地址上，眉头却没松开。东欧，那片土地上散落着无数老旧的服务器机房，有些甚至藏在废弃的苏联时期防空洞里，管理权错综复杂，既不属于正规运营商，也不受当地警方严格监管，是暗网交易者最青睐的“避风港”。
“能定位到具体机房吗？”他问。
小李叹了口气，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调出一张模糊的卫星地图：“只能到城市级别，是个叫‘科沃’的小城，在两国边境线上。那里的机房大多是私人运营的，没有登记备案，我们没办法直接查到管理者信息。”
陈宇沉默了。科沃，他有印象。去年国际刑警组织的年度报告里提到过这个地方，说是暗网交易的“中转站”之一，当地警方警力薄弱，腐败问题严重，很多机房老板只要收到足够的“保护费”，就对服务器里的内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要靠当地警方调查，几乎不可能。
“只能联系国际刑警了。”陈宇掏出手机，翻出通讯录里一个备注为“伊万”的号码。那是他三年前在国际刑警组织联合培训时认识的朋友，现在在东欧地区的刑侦协作部门工作。
电话响了三声，那边传来一个带着浓重俄语口音的英语：“陈？好久不见，你该不会又给我找难题了吧？”
陈宇笑了笑，疲惫感消散了些：“伊万，确实需要你的帮忙。我们在追踪一个代号‘黑影’的暗网操作者，发现他的一个关键服务器在科沃。我需要你帮我对接当地的协作部门，查清这个服务器的实际操控者，还有最近三个月的访问记录。”
电话那头的伊万沉默了几秒，接着传来翻文件的声音：“科沃？那里的水很深。上个月我们刚和当地警方合作捣毁了一个儿童色情网站，结果机房老板第二天就被保释了——你知道的，那些人在当地有背景。”
“我知道很难，但这个‘黑影’不是普通的暗网用户。”陈宇的声音沉了下来，“他涉及多起跨境走私、甚至可能有故意杀人的嫌疑。我们已经掌握了他的部分交易线索，只要能拿到服务器的访问日志，就能顺藤摸瓜找到他的真实Ip。”
伊万又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过了一会儿，他说：“好吧，我试试。但你得给我点时间，我需要先向上级申请协作函，还要找当地信得过的人对接——不能让那些腐败的警察知道我们的真实目的，否则线索很可能被掐断。”
“多久？”
“最快三天。”伊万说，“三天后我给你答复。另外，你们最好做好准备，如果真的查到了机房位置，可能需要派人过来——当地警方靠不住，我们需要自己的人在场，才能确保证据不被销毁。”
挂了电话，陈宇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晨雾笼罩着城市的高楼，远处的街道上开始有早起的行人。他掏出烟盒，发现里面已经空了，只好又塞回口袋。
“头儿，要不要先休息会儿？”老张走过来，递给他一瓶矿泉水，“这几天你也没合眼，再熬下去身体该扛不住了。”
陈宇接过水，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让他稍微清醒了些：“睡不着。你说，这个‘黑影’为什么要选择东欧的服务器？他明明可以用更隐蔽的海外节点，比如非洲或者南美。”
老张想了想，说：“可能是为了混淆视听。大家都以为暗网用户会选离自己很远的地方，但有时候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东欧离我们不近不远，既方便他操作，又能利用当地的混乱局势躲避追查——这小子，心思太缜密了。”
陈宇点点头，他也觉得老张说得有道理。“黑影”就像一个躲在迷宫中心的猎手，不仅擅长设置陷阱，还懂得利用环境来保护自己。想要抓住他，必须比他更耐心，更谨慎。
接下来的三天，陈宇几乎是在办公室里度过的。他一边整理城西仓库找到的线索——那个黑色三角形符号，还有带有同样符号的打火机——一边等待伊万的消息。技术组的人也没闲着，他们继续破解阿强提供的其他加密信息，希望能找到更多关于“黑影”的蛛丝马迹。
第二天下午，小李又有了新发现。他在一段加密语音里，通过频谱分析，捕捉到了背景音里的一个细微声响——像是轮船鸣笛的声音，而且是那种大型货轮特有的低频鸣笛，每隔十分钟响一次。
“头儿，你听。”小李将音频放大，通过扬声器播放出来。果然，在嘈杂的电流声背后，能隐约听到一阵沉闷的“呜呜”声，节奏均匀，间隔正好是十分钟。
“这能说明什么？”陈宇问。
“说明‘黑影’在发送这条信息时，很可能在靠近港口的地方。”小李调出一张地图，上面标注着全国所有的大型港口，“这种大型货轮的鸣笛频率是有规定的，只有在进出港或者在锚地停泊时才会使用。我们可以根据鸣笛的频率和音色，缩小范围。”
陈宇的眼睛亮了起来。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如果能确定“黑影”发送信息时的地理位置，就能和东欧服务器的线索结合起来，进一步缩小他的活动范围。
“立刻联系海事部门，让他们协助分析这个鸣笛声。”陈宇命令道，“另外，查一下最近三个月，全国所有大型港口的货轮进出港记录，特别是那些有跨境运输业务的货轮。”
小李立刻行动起来。海事部门的回复很快，他们根据音频分析，确定这个鸣笛声来自一艘载重超过十万吨的集装箱货轮，而且很可能是在北方的某个港口——因为南方港口的货轮鸣笛频率和音色，与这段音频里的略有不同。
“北方港口……”陈宇看着地图，手指在上面划过，“大连、天津、青岛……这几个港口都有大型货轮进出。”
“我们再进一步分析。”小李说，“这段音频是三天前发送的，我们可以查一下三天前，这几个港口有哪些十万吨级的集装箱货轮在锚地停泊或者进出港。”
经过几个小时的排查，他们终于锁定了目标——三天前下午三点到五点之间，天津港的锚地停泊着一艘名为“远航号”的集装箱货轮，其鸣笛频率和音色与音频里的完全一致。
“‘远航号’……”陈宇立刻让手下查这艘货轮的信息。结果显示，“远航号”隶属于一家名为“环球航运”的公司，注册地在巴拿马，是一家典型的“壳公司”，实际控制人不明。而且，这艘货轮在过去半年里，多次往返于中国和东欧之间，停靠的港口中，就包括科沃附近的一个港口。
“东欧……科沃……‘远航号’……”陈宇将这些线索串联起来，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黑影”很可能利用“远航号”作为运输工具，将货物从中国运到东欧，同时通过船上的卫星网络，操控位于科沃的服务器，发布暗网任务。这样一来，他既能躲避陆上的追查，又能确保交易的顺利进行。
就在这时，陈宇的手机响了，是伊万打来的。
“陈，好消息！”伊万的声音很兴奋，“我们找到了那个服务器所在的机房，就在科沃的老城区，一个废弃的面包厂里。机房老板是个叫尼古拉的本地人，有多次走私前科。我们已经控制了尼古拉，正在搜查机房。”
“太好了！”陈宇的心跳加速，“有没有找到服务器的访问日志？能不能确定‘黑影’的真实Ip？”
“日志找到了，但被加密了。”伊万说，“不过我们在服务器里发现了一个硬盘，里面有一些未加密的文件，其中有一张照片——是一个男人的背影，穿着黑色的风衣，站在一艘货轮的甲板上，背景是港口的起重机。我们通过图像分析，确定这艘货轮就是‘远航号’！”
陈宇猛地站起来，激动地说：“伊万，把照片发给我！另外，一定要保护好证据，我马上向局里申请，派人过去和你们汇合！”
挂了电话，陈宇立刻召开紧急会议，将所有线索向办案小组的人汇报。
“现在情况已经很清楚了。”陈宇指着屏幕上的照片，“这个‘黑影’很可能就是‘远航号’上的某个人，甚至可能是船长或者大副。他利用货轮往返于中国和东欧之间，通过科沃的服务器发布暗网任务，进行跨境犯罪活动。”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一名刑警问。
“第一，立刻联系海事部门，监控‘远航号’的动向，一旦它进入中国领海，立刻实施拦截。”陈宇说，“第二，我会亲自带队前往科沃，和伊万汇合，一起审讯尼古拉，破解服务器的加密日志，确定‘黑影’的真实身份。第三，技术组继续分析照片，尝试通过背影和衣着特征，识别出‘黑影’的身份。”
会议结束后，陈宇立刻向上级申请出国办案许可。上级很快批准了他的申请，并安排了两名经验丰富的刑警和一名技术人员随行。
出发前，陈宇再次来到技术科。小李正在对那张照片进行增强处理，试图让背影更清晰一些。
“头儿，你看这里。”小李指着照片中男人的手腕，“虽然很模糊，但能看到他戴着一块手表，表盘的形状很特殊，像是瑞士产的百达翡丽——这种手表价格不菲，不是普通人能买得起的。”
陈宇凑近屏幕，仔细看了看。果然，在男人的手腕上，有一个小小的圆形轮廓，虽然模糊，但确实符合百达翡丽某款手表的特征。
“查一下最近五年，百达翡丽这款手表在中国的销售记录。”陈宇说，“虽然希望不大，但说不定能找到线索。”
小李点点头，立刻开始查询。
陈宇看着屏幕上那个模糊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期待。他知道，离抓住“黑影”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这个隐藏在暗网背后的神秘人物，终于要露出他的真面目了。
几个小时后，陈宇和他的团队登上了前往东欧的飞机。飞机起飞时，太阳正好从东方升起，金色的阳光透过舷窗，洒在陈宇的脸上。他闭上眼睛，脑海里不断回放着所有的线索——黑色三角形符号、带有符号的打火机、东欧的服务器、“远航号”货轮、模糊的背影……
他知道，这趟东欧之行，注定不会轻松。科沃的局势复杂，尼古拉背后可能还有更大的势力，而“黑影”也绝不会坐以待毙。但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无论前方有多少困难和危险，他都要将“黑影”绳之以法，还受害者一个公道。
飞机穿过云层，向着远方飞去。陈宇睁开眼睛，望着窗外的蓝天，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一次，一定要抓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