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宇推开家门时，玄关的感应灯应声亮起。空气中飘着糖醋排骨的香气，妻子正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来，发梢还沾着几粒晶莹的水珠：回来了？刚把汤盛出来，洗洗手就能吃饭。
他脱鞋的动作顿了顿，目光落在鞋柜上那双崭新的儿童拖鞋上。三个月前出发时，这双鞋还套在女儿朵朵的脚上晃荡，如今却刚好合脚。客厅的墙上多了几幅蜡笔画，其中一幅画着穿警服的火柴人，旁边歪歪扭扭写着，笔触稚嫩却用力，纸页边缘都被蜡笔戳出了小坑。
朵朵呢？陈宇解下警服外套，领口还残留着机场停机坪的风。
在房间写作业呢。妻子接过他的外套往衣架上挂，指尖划过肩膀处磨出的毛边时轻声叹了口气，昨天老师打电话来，说她在课堂上画了好多警察抓坏人的画，还说长大了要当缉毒犬训练员。
陈宇刚要笑，就听见卧室传来铅笔盒坠地的声响，紧接着是女儿清脆的喊叫：爸爸！一个小小的身影像炮弹似的冲出来，撞得他膝盖发麻。朵朵仰着晒得微红的脸蛋，辫子上的蝴蝶结歪在一边，手里还攥着半截削尖的彩铅：我画了爸爸在飞机上的样子，妈妈说你今天回来！
他弯腰把女儿抱起来，才发现小家伙已经到他胸口高了。三个月前还需要踮脚才能够到的书架，现在指尖已经能扫过最下层的绘本。朵朵搂着他的脖子，在他下巴上亲了口带着奶味的唾沫：爸爸，你身上有飞机的味道。
晚餐时，朵朵非要坐在他腿上，用小勺子舀着排骨汤往他嘴里送。妻子把炖得软烂的排骨挑出来，细心地剔掉骨头：这次回来能歇多久？赵鹏他媳妇说，他们队里已经排好休假表了。
陈宇舀汤的勺子顿在半空。出发前领导确实承诺过，任务结束后给全队放个长假，让大家好好陪陪家人。他甚至计划好了带妻女去海边，弥补去年答应却没能兑现的生日旅行。可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刑侦支队-老王字样，让他心里咯噔一下——这个时间点的工作电话，从来不会是小事。
一、警情
陈队，抱歉打扰你休息。电话那头的老王声音带着罕见的凝重，背景里能听到打印机工作的沙沙声，最近一个月，滨海市发生了七起入室盗窃案，作案手法高度相似，受害者都是高档小区的住户。
陈宇抱着女儿的手紧了紧，示意妻子把手机接过去调成免提。朵朵正用手指戳着他碗里的荷包蛋，听见盗窃案三个字，突然停下动作：爸爸又要去抓小偷吗？
还不确定。陈宇轻声安抚着女儿，对着电话问，损失情况怎么样？有没有人员伤亡？
没伤人，但被盗物品有点特殊。老王翻文件的声音清晰可闻，不是现金首饰，全是古董字画和玉石摆件。上周刚报案的那家，丢了幅清代画家的山水图，据说估价过亿。
妻子悄悄把朵朵抱到旁边的儿童椅上，给她塞了个苹果。陈宇站起身走到阳台，夜风带着江水的潮气扑在脸上：作案手法怎么个相似法？
都是深夜潜入，没撬锁没破窗，现场几乎没留下痕迹。老王的声音压低了些，技术科在第七个案发现场的空调外机上，提取到半个模糊的鞋印，初步判断是44码的登山靴。更奇怪的是，被盗的几家都住在15层以上，外墙没有攀爬痕迹。
陈宇的眉头拧成了疙瘩。他干了十五年刑侦，什么样的盗窃案没见过？有技术开锁的惯犯，有趁主人外出翻窗的毛贼，甚至还有伪装成维修人员的团伙作案，但从没听说过能在15层以上来去自如，还不留下任何痕迹的。
受害者之间有联系吗？比如共同的社交圈或者生意往来？
我们查了，七户人家分属不同行业，平时没任何交集。老王叹了口气，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都在同一个古董鉴定App上注册过账号，而且最近半年都上传过藏品照片。
挂了电话，陈宇站在阳台抽烟，烟盒里只剩下最后一根。楼下的商业街灯火通明，奶茶店的霓虹灯在地上投出彩色的光斑，几个孩子举着气球追逐打闹。他想起三个月前离开家的那个凌晨，也是站在这里，看着妻子房间的灯亮到天明。
要回队里吗？妻子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手里拿着他的警服外套，我把你的换洗衣物收拾好了，放在门口的行李箱里。
陈宇掐灭烟头，转身时看见女儿趴在客厅沙发上睡着了，怀里还抱着那个画着警察的画板。他走过去轻轻把孩子抱进卧室，盖好印着小熊图案的被子。黑暗中，妻子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注意安全。
二、现场
凌晨三点的观澜国际小区，警戒线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陈宇踩着勘查箱的边缘跨过线，鞋底沾到露水发出轻微的声。刑侦支队的老王正蹲在单元楼门口抽烟，烟蒂在地上堆成了小小的金字塔。
刚接到报案，半小时前业主回家发现被盗。老王把手里的手电筒递过来，光柱扫过紧闭的单元门，这是第八起了，还是18楼，被盗的是一对明代玉璧。
电梯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陈宇盯着跳动的数字，18楼的按键上贴着张小小的福字，边角已经卷了起来。走出电梯的瞬间，他注意到消防通道的门虚掩着，门缝里卡着片枯叶——这在管理严格的高档小区里，显然不合常理。
受害者是做建材生意的，姓刘。老王推开贴着封条的家门，今晚陪客户吃饭，十点多才回家，发现书房的保险柜被打开了，里面的玉璧和几本线装书不见了。
客厅的水晶吊灯亮得晃眼，价值不菲的真皮沙发上随意扔着件西装外套，茶几上的威士忌杯还残留着琥珀色的液体。陈宇戴上白手套，指尖拂过光滑的桌面，没有发现任何灰尘被擦拭的痕迹。
保险柜在书房，嵌在墙壁里那种，带电子密码锁。老王推开书房门，光柱落在空荡荡的墙体凹槽上，技术科的人刚检查完，锁芯没被撬动，密码键盘上有被酒精擦拭过的痕迹。
陈宇蹲在保险柜前，用紫外线灯照射键盘，在数字和的位置发现了微弱的荧光反应。他转头看向窗外，18楼的高度足以让恐高的人头晕目眩，玻璃幕墙光滑如镜，连只壁虎都难以立足。
空调外机检查了吗？
查了，和前几次一样，发现半个鞋印，还是44码的登山靴。老王递过来证物袋，里面装着片黑色的橡胶碎屑，技术科初步比对，和第七起案件的鞋印纹路一致，应该是同一款式的户外靴。
陈宇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夜风带着江水的腥味灌进来。对面的楼栋亮着零星的灯火，某扇窗户里传来婴儿的啼哭。他数着楼间距，目测大约有五十米，中间隔着片种满银杏树的绿化带。
小区的监控呢？
监控室的硬盘被格式化了。老王的声音带着挫败，我们查了物业的服务器，发现昨晚十点到凌晨两点的录像全没了，像是被专业软件删除的。
陈宇的目光落在空调外机上，金属外壳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突然想起什么，快步走到消防通道，手电筒的光柱沿着楼梯扶手向上移动。在18楼与19楼之间的转角平台，发现了个被踩扁的能量棒包装纸。
拿去化验，看看能不能提取到dNA。他把包装纸小心翼翼地放进证物袋，另外，查一下最近三个月小区的维修记录，特别是空调和外墙清洁的，还有所有18楼以上住户的外卖和快递信息。
天快亮时，陈宇站在小区天台，风把他的衣角吹得猎猎作响。远处的长江像条银色的带子，货轮的灯光在江面上缓缓移动。他拿出手机翻看着前七起案件的照片，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所有被盗的住户，窗外都能看到小区的中心花园，而花园里那棵百年银杏树，高度刚好能达到18楼的窗台。
三、线索
上午九点的会议室，投影仪把照片投在幕布上，八个红色的圆点在小区平面图上格外刺眼。陈宇用激光笔圈住中心花园的位置：注意看，所有被盗的住户，直线距离都在银杏树三十米范围内。
你的意思是，嫌疑人从树上爬上去？老王的手指在桌上敲出急促的节奏，可18楼啊，就算是专业攀岩运动员，也不可能背着赃物在树上来去自如吧？
不一定是爬树。陈宇调出卫星地图，放大银杏树的位置，这棵树的直径超过一米五，足够支撑起重型设备。如果用特制的伸缩梯，或者高空作业平台，完全可以到达18楼的高度。
技术科的小李突然举手，推了推眼镜：我们在第八起案件的能量棒包装纸上，提取到了部分dNA，录入全国数据库比对后，发现和五年前因盗窃入狱的张强高度吻合。
屏幕上立刻出现了张强的档案照片，男人穿着囚服，眼神阴鸷，额头上有块月牙形的疤痕。资料显示，他今年35岁，曾是建筑公司的高空作业员，因盗窃文物被判三年有期徒刑，半年前刚刑满释放。
高空作业员？老王拍了下大腿，这就对了！他肯定是利用工作便利，熟悉小区的外墙结构和监控位置。
陈宇调出张强的近期活动轨迹，地图上的红点密集地分布在各个高档小区附近：他出狱后在一家家政公司做外墙清洁，上个月刚给观澜国际做过玻璃幕墙清洗。
还有个发现。小李切换到另一个页面，屏幕上出现的是张强的社交媒体主页，他关注了很多户外装备品牌，最近在论坛上咨询过如何在强风中保持高空平衡，发帖时间都在深夜。
陈宇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目光扫过那些被盗物品的清单：清代玉璧、明代字画、宋代瓷器......全是体积小、价值高、便于携带的古董。他突然想起什么，调出受害者在那个古董鉴定App上的账号：这些被盗的藏品，都在App上展示过详细信息，包括存放位置和安保措施。
你的意思是，嫌疑人先在App上选定目标，再利用工作便利踩点，最后通过高空作业的方式入室盗窃？老王的眉头舒展了些，那他为什么只偷古董？现金和珠宝不更容易变现吗？
陈宇没有回答，他点开张强的购物记录，发现半年前买过台便携式x光机，收货地址是郊区的一个废弃仓库。查一下这个仓库的产权信息，还有张强最近的银行流水和通讯记录。另外，联系文物部门，监控所有古董交易市场和拍卖行，特别是线上平台。
散会前，陈宇看了眼手机，妻子发来女儿在幼儿园画的画，歪歪扭扭的线条勾勒出三个牵手的人，旁边写着全家福。他对着屏幕笑了笑，指尖在女儿的画像上轻轻点了点。
四、追踪
郊区的废弃仓库散发着铁锈和霉味，陈宇推开吱呀作响的铁门，手电筒的光柱扫过堆积如山的纸箱。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松节油味，那是古董修复常用的材料。
在这儿！赵鹏的声音从仓库深处传来，带着兴奋的回音。陈宇循声走去，发现他正蹲在一个打开的木箱前，里面铺着柔软的绒布，放着几卷用防潮纸包裹的东西。
解开包裹的瞬间，陈宇的呼吸顿了顿——正是昨晚被盗的那对明代玉璧，在手电筒的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旁边的纸箱里堆满了古籍和字画，其中几本线装书上还贴着博物馆的标签。
看来我们找到窝点了。赵鹏用证物袋小心地装起玉璧，技术科在角落里发现了台笔记本电脑，正在破解密码，应该能找到交易记录。
仓库的角落里有张简易的行军床，枕头下露出半截日记本。陈宇翻开泛黄的纸页，字迹潦草却用力，记录着从高空俯瞰城市的感受：当风从耳边吹过，整座城市都在脚下，那些紧锁的门窗像孩子的玩具......
陈队，电脑破解好了！小李的声音带着激动，里面有个加密文件夹，全是和买家的聊天记录，最近的一笔交易定在明天下午，在城南的古玩市场。
陈宇合上日记本，目光落在窗外。仓库外的空地上长满了野草，远处的高速公路上车灯连成流动的光河。他想起那些被盗的文物，原本应该在博物馆里供人欣赏，却被藏在这阴暗潮湿的仓库，等待着在黑市上被转手。
通知各组，明天布控。他合上笔记本，放进证物袋，注意保护文物安全，尽量活捉嫌疑人。
离开仓库时，天已经蒙蒙亮。陈宇坐在警车里抽烟，看着朝阳把云层染成金色。手机震动起来，是妻子发来的照片，女儿穿着幼儿园的表演服，站在舞台上唱着《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小脸上画着红红的腮红。
他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在南美港口，截获的那些藏在牛仔裤里的可卡因。当时他对着账本上的天文数字发呆，赵鹏拍着他的肩膀说：不管是毒品还是文物，这些犯罪分子图的，从来都不是东西本身，而是能轻易毁掉别人生活的权力。
警笛声在清晨的街道上响起，陈宇拉响警灯，红蓝交替的光芒在后视镜里逐渐缩小。他知道，抓捕只是开始，真正的战斗是让那些被欲望扭曲的灵魂，重新找到人性的方向。就像此刻窗外的朝阳，总会穿透最厚的云层，把光洒进每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