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华瘫靠在冰冷的越野车轮胎旁,左臂那道长达三十五厘米的恐怖伤口狰狞地翻卷着皮肉,深可见骨,班尼跪在他身边,满头大汗,用尽全身力气将一大块厚实的无菌纱布垫死死按在伤口上,试图堵住那不断渗出的鲜血,但伤口实在太长太深,鲜血依旧顽固地从纱布边缘渗透出来,染红了他的手,亨利也顾不上自己还在流血的身体,半跪在爱德华另一侧,和班尼一起,手忙脚乱地拆开更多的无菌敷料,一层又一层覆盖上去,压住整个创面,班尼的膝盖垫在爱德华受伤手臂的下方,用力将那条手臂高高举起,超过了心脏的位置,利用重力尽可能减少血液流向伤口的速度。
独立小队的几人聚拢在爱德华周围,形成一个带着慌乱和关切的临时救护圈。只有郑严,独自一人远远站着,身影在空旷的高原里却像在另一个世界,他没有丝毫要靠近的意思,仿佛眼前这血腥的救治场面与他毫无关系,他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穿透了压抑的空气,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
“这些都是使魔,或者叫眷属也行,嗯,一个意思,就叫使魔吧。”
“胡狼使魔?” 理查德正艰难地从随身的医疗包里翻找止血绷带,闻言微微转头,眼神看向郑严那张过分平静的脸:“它们的主人是A国人?” 这个猜测脱口而出,带着强烈的指向性。
郑严微微侧过头,轮廓在稀薄的晨光中显得有些模糊,他唇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扯了一下,形成一个近乎嘲讽的弧度:“什么时候胡狼和A国绑定了?这结论未免太想当然——” 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像冰锥一样刺人,“不过,我已经记住了这群胡狼的气息,想必和它们的主人会很接近。”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投向远方灰蒙蒙的地平线,语气没有变化,但话语里带上了杀意:“如果见面,我会立刻先下手为强。”
“呵,那你挺厉害。” 理查德终于找到了绷带,嘴里敷衍地应了一句,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倦怠。
爱德华臂上的出血在两人持续的高压按压下,终于有了减缓的趋势,但剧烈的疼痛和大量失血已经抽干了他最后一丝力气,他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涣散,半昏迷地靠在冰冷的车身上,发出无意识的痛苦呻吟,理查德拖着沉重的身体,挨着爱德华坐下,小心地将爱德华无力的脑袋轻轻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让他能稍微舒服一点,做完这一切,他才长长吁出一口气,摸出怀里的卫星电话,手指有些发颤地按下了卓雷的号码。班尼呼了口气,立刻转手开始亨利的包扎工作,处理亨利全身的爪痕。
“……”
郑严站在十步开外,清晰地感受到了那无形却坚固的壁垒,空气里弥漫着血腥、药味、汗味和一种劫后余生的紧绷感,而这一切,都将他排斥在外,他没有再试图开口,只是默然转身。
足尖再次在雪地上轻轻一点,这一次的动作更加轻盈迅捷,几乎没有带起一丝风声,他的身体如同失去重量,倏然轻巧无声地落在了车顶,高处寒风凛冽,吹得他衣角猎猎作响,他眯起眼睛,如同矗立在孤峰上的鹰隼,锐利的目光扫视,投向四面八方广袤而寂静的雪原,试图从这片单调的白色地狱中,揪出那驱使胡狼使魔的幕后黑手可能留下的任何蛛丝马迹。
然而,搜寻只是徒劳,他心里无比清楚,那几只胡狼,根本就是一次性的消耗品,是丢出来试探的炮灰,它们的主人从未考虑过回收,这种伏击,完全可以提前数日、甚至数周就部署妥当,如同猎人埋下陷阱,只需要耐心等待特定的猎物——特定的人,或者特定的“物”——闯入其无形的探测范围,便会自动触发。
人……是独立小队?还是自己?亦或是两者皆有?
物……
郑严的目光,缓缓扫过脚下这辆伤痕累累、沾满泥雪和血污的豪车。
不属于研究院标准配置,也不属于独立小队常规装备的东西只有这辆车,这是同济堂自己的车,敖别第一次来访时就是乘坐它而来。
一股迟来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他猛地转身,目光急切地投向下方背对着他、正在通话的理查德,意图将自己的猜测告知——
就在这一刻,遥远的天际线,那片铅灰色的、与苍白雪原相接的混沌之处,毫无征兆地翻涌起来。一股优美的雪风,如同被风卷起的花瓣,从地平线那头悠悠卷来,而在这片无害的白色旋涡深处,一个庞大得令人灵魂战栗的阴影若隐若现。
那轮廓流畅而柔软,又带着一种食物链顶端的威压,是龙。
敖别。
所有的话,所有关于车辆陷阱的警告,瞬间冻结在喉咙深处,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这条龙时,那双冰冷的黑眸,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穿透皮囊、直抵灵魂最深处的审视,那目光,冰冷、精准、高高在上,与民间传颂的、关于这条龙如何庇护一方生灵的“善名”,形成了极其割裂的对比。
郑严的喉结滚动,沉默地从车顶一跃而下,靴底踏在冰冷的土地上,没有激起任何尘土,他抬起手,指向那缤纷美丽的雪风。
车旁的几人被他的动作惊动,下意识地顺着他指的方向抬头望去。
理查德手中的电话“啪嗒”一声掉落在厚厚的积雪里,屏幕朝下落入尘土,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睛死死盯着那雪雾中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轮廓,班尼和亨利下意识地死死护住半昏迷的爱德华,三人蜷缩在车轮旁,身体在越来越冰冷刺骨的寒风和若有似无的威压下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着。
郑严站在原地,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硬弓,他看着那越来越近的龙影,心头一片冰封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