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无尘活了数千年，从未有过如此刻这般手足无措的境地。
道心裂了，一个残酷的事实。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缩在墙角，用一双盛满惊惧与泪水的小鹿眼，戒备地盯着他。
他必须做点什么。
“过来。”他试图让自己的嗓音听起来平和，但数千年清修养成的威压与冷漠，让这两个字出口便带上了不容抗拒的命令感。
云晚晚果然抖得更厉害了，抓着破布的手指都因为用力而青白，把头埋得更深，活脱脱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幼兽。
君无尘喉头一哽。他意识到自己的问题。
他稍稍放缓了姿态，视线落在她白皙手腕上那圈刺目的青紫瘀痕上。
那是昨夜他错将其当做心魔，强行镇压时留下的。
那痕迹在他眼中，是铁证，是罪孽，更是对他无情道最大的讽刺。
他再度开口，这次刻意放轻了些许：“你的手腕，伤了。我为你疗伤。”
云晚晚闻言，身体一僵，却依旧不敢抬头，只是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啜泣：“不，不用……求求你，别碰我……”
她的拒绝，每一个字都化作针，扎在他那道新裂的道心缝隙上，疼得他神魂一抽。
不能再这样下去。
君无尘不再言语，身形微动，便已到了墙角。
他没有直接触碰她，而是隔着一臂的距离，半蹲下身，试图与她平视。这个姿态，对于九霄仙尊而言，是前所未有的。
“我不会再伤你。”他一字一句，承诺道。
云晚晚似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靠近吓住了，哭声都停了，只是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紧绷。
君无尘伸出手，这一次动作极慢，确保她能看清每一个细节。
他的指尖萦绕着一缕纯净的金色仙力，小心翼翼地，朝着她那只受伤的手腕探去。
就在他修长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微凉肌肤的瞬间，一股从未有过的、陌生的战栗感，从指尖窜起，直冲天灵盖！
酥麻，微痒，还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灼热。
君无尘的心脏猛地一跳！那刚刚平静些许的道心，竟再次剧烈震颤起来！
他触电般地猛然收回手，仿佛那不是一只柔弱无骨的手腕，而是能焚尽万物的业火！
怎么回事？
“仙力护愈即可，无需触碰。”他面上一片清冷，仓促地为自己的失态找了个借口。
话音落下，他指尖的金色仙力脱离而出，化作一团温润的光晕，将云晚晚的手腕整个包裹住。
青紫的瘀伤在仙力的滋养下，肉眼可见地淡去，恢复了原本的白皙。
云晚晚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腕，又怯怯地抬眼看他。
这个男人虽然可怕，但他好像……真的没有要再伤害她的意思。
君无尘被她那混杂着畏惧与探究的视线看得心头一窒。
他站起身，从储物戒中取出一物。那是一支通体莹白的玉簪，簪头雕琢成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周身流转着柔和的宝光。
“凝露玉簪。”他递了过去，“此物可自动生成护体结界，抵御外力。现在你灵力微弱，戴上它。”
这是他为弥补过错，能拿出的最合适的法宝。
要是让外界知道仙尊将这天地至宝随意送人，难免目瞪口呆！
然而，云晚晚看着那支价值连城的玉簪，非但没有伸手，反而又往后缩了缩，发抖的幅度更大了。
昨夜的阴影，不是一道伤痕，一支发簪就能抹去的。
君无尘拿着玉簪的手僵在半空。
他活了数千年，降过魔，斩过妖，镇过乱，受万仙敬仰，却从未学过该如何安抚一个被他吓坏了的女孩。
“拿着。”他的耐心在耗损，言语又恢复了几分僵硬。
“我……”云晚晚咬着唇，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
看到她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君无尘心头那道裂痕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吐出一口浊气，竟鬼使神差地再次俯下身，将玉簪轻轻放到她蜷缩的膝上。
“此簪可护你周全，无人再敢伤你。”
他的嗓音，不自觉地放柔了，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哄劝意味。
话音落下的瞬间，君无尘自己都惊住了。
这是他吗？这是修炼了数千年无情道的九霄仙尊该说出的话吗？
这温柔得不合常理的腔调，让他自己都感到一阵陌生。
云晚晚也愣住了，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看着眼前这个俊美到不似真人的男人。
他的金眸依旧清冷，但似乎……没有刚才那么吓人了。她犹豫了片刻，终于伸出微颤的手，小心翼翼地拿起了那支玉簪。
触手温润，一股暖流顺着指尖传遍全身，让她因恐惧而冰冷的身体，有了一丝暖意。
随后，君无尘取出一枚通体碧绿、丹香四溢的丹药。
“清灵丹。”他言简意赅，“补气血。”
昨夜她耗损过度，必须调理。
云晚晚看着他递过来的丹药，小脸又皱成了一团。
她是药罐子体质，从小最怕的就是吃这些苦涩的丹丸。
“可，可以不吃吗？我怕苦……”她小声地，几乎是用气音在商量。
君无尘的动作顿住了。
怕苦？修仙之人，连这点苦都受不住？换作平时，他定会斥其娇气。
可此刻，看着她那蹙起的细眉，还有那双写满哀求的眼，斥责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甚至下意识地，指尖仙力微动，一股无形之力便将那枚清灵丹包裹住。
丹药入口的瞬间，原本的苦涩尽数化去，只剩下甘甜的清香。
云晚晚惊奇地睁大了眼，下意识地小口小口将丹药咽下。她吞咽时，长长的睫毛不安地轻颤着，小巧的喉咙上下滚动，在白皙的颈间划出脆弱的弧度。
君无尘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一股燥意，毫无征兆地从丹田窜起，比昨夜的心魔还要来势汹汹。
“为何见她模样，道心竟如遇心魔般躁动？”他心神剧震，连忙移开视线，暗自运转清心诀，强压下那股邪火。
这太不对劲了。
云晚晚并不知道身边这位仙尊内心的惊涛骇浪。
她只是紧紧攥着那支凝露玉簪，感觉到了一点点久违的安全感。
“谢谢仙尊……”她小声道谢，或许是丹药的作用，或许是那支玉簪，她的声音总算不那么抖了。只是眼尾还挂着一滴摇摇欲坠的泪珠，衬着那张苍白的小脸，愈发惹人怜爱。
君无尘看到那滴泪，几乎是本能地，抬手想要为她拭去。
他的指尖已经快要触碰到她细腻的肌肤，却在最后一寸的距离，硬生生地停住了！
他想起了指尖触碰她手腕时的那阵战栗，想起了看到她吞咽丹药时那股莫名的燥热。
不行！
再碰她，他的道心……恐怕就不是裂开一道缝那么简单了！
“咔。”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在他的神魂深处回荡。那道刚刚稳定的裂痕，在他强行压抑欲望的对抗中，悄无声息地，又扩大了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