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岩穴藏玄机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漫过每个人的心头。船消失了，来路被无边雾海吞没，身后是弥漫着血腥祭祀与诡异刺客的黑色山峦。他们五人——张烨、青衫文士、阿吉、孙先生以及瘫软在地的老船公，被困在这座孤悬海外的洛伽岛上，如同落入蛛网的飞虫。
“完了……全完了……”老船公双目无神，喃喃自语，精气神仿佛随着那艘消失的船一同蒸发了。
阿吉紧握短刃，警惕地扫视着浓雾与礁石的交界，低声道：“东家，此地不宜久留。那些水鬼虽暂退，随时可能卷土重来。”
孙先生强自镇定，分析道：“船绝无可能凭空消失。要么是被岛上之人以我们未知的方法拖走藏匿，要么……就是这迷雾本身有古怪，能扭曲方位，让我们产生了错觉。”他看向脚下潮湿的黑色沙滩，“当务之急，是找个能固守的落脚之处，再从长计议。”
青衫文士没有言语，他的目光落在张烨手中那枚深蓝色的祥云绸缎碎片上，眼神深邃难明。
张烨用力捻动手腕上的沉香念珠，冰凉的木珠让他混乱的思绪稍稍清晰。绝境之中，恐慌无用。他深吸一口带着腥咸与异香的空气，沉声道：“孙先生说得对。我们不能在这开阔的海滩等死。”他举起那枚绸缎碎片，“这东西出现在此，说明岛上除了那些被操控的水鬼，很可能还有第三方势力。是敌是友虽未可知，但总归是一线变数。”
他环顾四周，最终将目光投向岛屿一侧更为陡峭、林木更加茂密的崖壁方向。“往那边走，寻找岩穴或可以藏身避敌之所。”
一行人沿着海岸线，在嶙峋礁石与扭曲林木的边缘艰难前行。雾气依旧浓重，但龟甲不再震动发热，似乎暂时脱离了最核心的险地。脚下的路越来越难走，湿滑的青苔和裸露的树根随时可能让人摔倒。空气中那股甜腻的血腥异香时浓时淡，如同无形的指引，又或是警告。
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在一处被藤蔓几乎完全覆盖的陡峭崖壁下，阿吉发现了异常。他拨开层层叠叠、湿漉漉的藤蔓，后面竟露出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狭窄洞口。洞内漆黑一片，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泥土和某种陈旧腐朽的味道。
“里面有风声，不是死洞。”阿吉侧耳倾听片刻，回身禀报。
青衫文士上前，从怀中取出一个精巧的火折子，晃亮后，小心地探入洞口。火光摇曳，勉强照亮了入口处一片不大的空间，洞壁是粗糙的岩石，地上散落着一些枯枝和不知名的兽骨，看起来像是某种野兽废弃的巢穴，但似乎并无近期活动的痕迹。
“暂且在此歇脚，再做打算。”张烨果断下令。众人依次钻入洞中，顿时感觉周身一暖，那无孔不入的雾气被隔绝在外，虽然洞内气息不佳，却给了人一丝难得的安全感。
洞穴内部比入口处宽敞些许，像是一个不规则的厅堂。青衫文士将火折子插在石缝中，微弱的光晕勉强驱散黑暗。张烨靠坐在冰冷的石壁上，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他再次拿出那枚祥云绸缎碎片，就着火光仔细端详。这料子是上等的杭绸，绣工精湛，祥云图案并非民间俗物，倒有些像……官宦或是勋贵之家常用的纹饰。
“公子可认得此物？”张烨将碎片递给青衫文士。
青衫文士接过，指尖摩挲着绸缎，沉吟片刻，摇了摇头：“用料讲究，绣工是苏工，但这祥云纹样并无特定规制，京城、南京，乃至江南豪富，皆有可能使用。仅凭此物，难以断定来历。”
就在两人研究绸缎碎片时，负责探查洞穴深处的阿吉忽然发出一声低呼：“东家，这里有东西！”
众人立刻警醒，循声望去。只见阿吉蹲在洞穴最内侧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有一块明显被移动过的、扁平的大石。移开石头，下面竟露出了一个仅尺许见方的浅坑，坑中放着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物件。
“小心机关。”青衫文士提醒道。
阿吉点头，用短刃小心地挑开油布包裹。里面并非预想中的金银珠宝或神兵利器，而是几本纸张泛黄、边角卷曲的册子，以及一个巴掌大的、锈迹斑斑的青铜罗盘。
孙先生眼睛一亮，快步上前，拿起一本册子翻看。只看了几页，他的呼吸便急促起来：“这……这是舟山卫所历年来的部分海防日志抄本！还有……一些观测潮汐、天象的私人记录！”
张烨心中一震，接过另一本册子。上面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记录着一些看似杂乱无章的数字、符号，以及简短的批注。他仔细辨认，发现其中一些批注，赫然与朱载堉密信上的某些暗记手法极为相似！而某些数字组合，似乎暗合了他曾与朱载堉讨论过的律学演算规律！
“是世子！是朱世子的人留下的！”张烨脱口而出，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朱载堉被软禁之前，果然早已对普陀山有所关注，甚至可能秘密派出了人手前来调查！这些资料，是他被困前后，其手下冒死收集并藏于此地的！
他再拿起那个青铜罗盘，发现罗盘指针并非指向南北，而是疯狂地、无规律地旋转着，只在偶尔掠过某个特定方位时，会极其短暂地停滞一下，指向洞穴外的某个方向。
“这罗盘……失效了？”老船公疑惑道。
“不，”孙先生面色凝重地观察着罗盘，“不是失效。是指引！这岛上存在极强的、干扰寻常方位感知的力量，但这罗盘，似乎能穿透部分干扰，指向它被设定的‘目标’。”他顺着罗盘指针短暂停滞的方向望去，正是那黑沉沉的洛伽山主峰，“那里，恐怕就是一切诡秘的源头，‘观潮人’和‘八岐眷族’真正的巢穴所在！”
希望如同黑暗中燃起的火苗，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朱载堉留下的线索，如同在迷宫中投下的一缕丝线。
然而，就在这时，洞口处负责警戒的阿吉猛地压低声音：“有人靠近！很多脚步声，很杂乱！”
洞内的气氛瞬间再次紧绷到极点！青衫文士迅疾无声地掠至洞口附近，透过藤蔓缝隙向外观察。张烨等人屏住呼吸，熄灭了火折子，紧贴洞壁，手握住了随身的武器。
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含糊不清的、如同梦呓般的低语，说的并非汉话，也非倭语，而是一种腔调古怪、充满黏腻感的语言。透过藤蔓的缝隙，可以看到影影绰绰的人影在雾气中晃动，数量不少，至少有二三十人。他们行动迟缓，姿势僵硬，如同提线木偶。
是那些被控制的水鬼刺客？还是岛上的其他存在？
张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怀中的龟甲，准备随时再次激发其异力。阿吉的短刃在黑暗中泛着冷光，孙先生握紧了腰刀，连瘫软的老船公也捂住了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那群人似乎并未发现这个被藤蔓巧妙隐藏的洞口，他们在附近徘徊了片刻，像是在漫无目的地巡逻。那梦呓般的低语和僵硬的脚步声，在浓雾中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另一个方向。
直到外面彻底恢复了死寂，洞内的众人才长长舒出一口气，冷汗几乎浸透了衣衫。
“他们……不是冲着我们来的。”阿吉低声道，带着一丝后怕，“像是在例行巡岛。”
虚惊一场。但这也证实了，这座岛屿完全在“观潮人”的掌控之下，他们如同在猛兽的巢穴边缘艰难求生。
张烨重新点亮火折子，微弱的光芒再次照亮洞穴。他的目光扫过地上朱载堉留下的海防日志、密录和那枚指向明确的诡异罗盘，又想起刚才那群梦游般掠过的巡岛者。
线索已然在手，前路依旧凶险。朱载堉的提前布局，为他们点燃了一盏指路的灯，但这盏灯，能否照亮通往真相、并能让他们活着离开的血色迷途？
他拿起那枚不再疯狂旋转，只是偶尔颤动着指向山巅的青铜罗盘，指尖感受到一股冰凉的决心。下一步，是继续躲藏，等待渺茫的转机，还是沿着这罗盘指引，主动踏入那龙潭虎穴，去寻找“月影珠”与“返魂香”的终极秘密，以及……或许存在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