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蒙蒙亮，四人踏进枯骨林。
林子静得吓人。
风不吹，鸟不叫，只有脚下咔嚓咔嚓的碎骨声。白骨累累，铺了满地，有人形的，有兽样的，堆得小山一般高。空气里飘着一股子说不清的怪味，吸一口，胸口就闷得慌。
铁牛缩缩脖子，压低嗓门：“这鬼地方，比乱葬岗还瘆人。”
旁边一个队员，叫王五的，牙齿直打架：“牛、牛哥，我咋觉得脊梁骨发冷呢？”
“没出息！”铁牛瞪他一眼，自己却忍不住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陈砚走在最前头，眉头拧成个疙瘩。他脑子里那玩意儿——他管它叫“老古板”——正滴滴答答响个不停。
“警告：灵气场紊乱，存在未知干扰。建议提升警戒等级。”
陈砚心里骂了一句废话，眼睛却像鹰隼般扫视四周。雾气在林间慢悠悠地飘，像冤魂伸出的手。骸骨堆叠的缝隙里，偶尔能看到锈蚀的刀剑碎片，闪着幽光。
“都精神点，”他回头低声道，“这林子不太平。”
“怕啥！”铁牛挺挺胸脯，把淬灵弩攥得更紧些，“咱们有这宝贝疙瘩，来一个射一个！”
另一个队员李四苦着脸：“牛哥，你可别吹牛了，我这腿肚子有点转筋。”
陈砚没理他们拌嘴，让“老古板”把路线图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弯弯绕绕，得避开几处红光闪烁的区域，那是灵力波动强的地方，准没好事。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日头升高了些，林子里的阴森气却没散多少。
铁牛又开始嘟囔：“我说陈砚，咱能不能歇歇脚？这干粮硌得我牙疼，得就口水缓缓。”
陈砚刚要点头， “老古板”突然尖声警告：“注意！前方三十丈，三名修士快速接近！能量反应，炼气期！”
他心头一紧，猛地抬手：“蹲下！”
四人齐刷刷矮身，藏在一座巨大的、不知名妖兽的头骨后面。那眼眶黑洞洞的，正好能瞅见外面。
脚步声和说话声由远及近。
“师兄，这破林子除了骨头还是骨头，能有啥油水？”一个公鸭嗓抱怨道。
“你懂个屁！”另一个声音略显倨傲，“越是这种地方，越可能藏着那些凡界耗子漏下的好东西！仔细搜搜他们的尸骨！”
第三个声音嘿嘿笑道：“还是师兄高明！听说那些凡界守护队的，手里有点凡俗兵器，虽不入流，拿回去换点灵石也好。”
陈砚屏住呼吸，从骨缝里瞧去。只见三个穿着青灰色袍子的人走了过来，袍角绣着淡淡的云霞纹。为首的是个瘦高个，尖嘴猴腮，眼神滴溜溜乱转，修为大概在炼气后期。后面跟着两个矮胖子，一个背着口破布袋，一个腰里别着把豁了口的短刀。
铁牛眼睛一下就红了，腮帮子咬得咯咯响，端起淬灵弩就要往外冲。这帮修仙的，张口闭口“耗子”，真当凡界人是泥捏的？
陈砚一把按住他胳膊，微微摇头。他用气声道：“沉住气，三个小喽啰，探路的，不值当浪费力气。”
铁牛呼哧呼哧喘粗气，到底没动。
那瘦高个修士走到离他们藏身处不远的地方，突然抽抽鼻子，停下脚步。“咦？有生人气？”
陈砚心里咯噔一下。
另一个矮胖子不以为然：“师兄，肯定是那些骨头架子散出来的腐臭味！”
“不对……”瘦高个眼神锐利起来，扫视四周，“是活人的味道！”
眼看藏不住了，陈砚心念电转，对铁牛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别动。自己则深吸一口气，故意弄出点声响，然后慢吞吞地从骨头后面站了起来，脸上堆起几分惶恐，还刻意把周身那点子可怜的、刚炼气一层的灵力波动给放了出来。
“谁？滚出来！”瘦高个厉喝一声，手按上了剑柄。他身后两个胖子也立刻摆出架势。
陈砚举起双手，战战兢兢道：“几、几位仙师……小的、小的只是路过，采点药……”
瘦高个上下打量他，见他衣着普通，修为低微，那点灵力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脸上警惕之色顿去，换上浓浓的不屑。“原来是个炼气一层的废物！还是个凡俗贱种！”
他嗤笑一声，大步上前：“算你运气不好，撞见我们赤霞宗办事！把你身上的干粮、武器，还有值钱玩意儿，统统交出来！爷心情好，或许能饶你一条狗命！”
他身后那两个胖子也跟着哄笑：“师兄威武！”“快点的，别磨蹭！”
铁牛在后面看得拳头硬了，恨不得立刻冲出去给他一弩箭。
陈砚心里冷笑，脸上却更显惶恐，一边哆哆嗦嗦地假装往怀里掏东西，一边往后退，嘴里念叨着：“仙师息怒，小的这就拿，这就拿……”
瘦高个见他这般窝囊，更是得意，毫无防备地逼近，伸手就要来抓他衣领。“磨磨唧唧，找死……”
就是现在！
陈砚眼中精光一闪，那点伪装出来的惶恐瞬间消失无踪。“老古板”早已将对方周身灵力运转的破绽标得清清楚楚——丹田处气息凝滞，下盘虚浮！
他侧身一让，避开抓来的手，右脚如电光石火般弹出，不偏不倚，正正踹在瘦高个的小腹丹田之上！
“呃啊——！”
瘦高个脸上的得意瞬间扭曲，变成极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他只觉一股刁钻的力道透体而入，瞬间搅乱了他体内运行的灵力，气海如同被针扎破的皮球，灵力疯狂外泄。他惨叫一声，像个破麻袋般软软瘫倒在地，浑身抽搐，竟是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后面两个胖子脸上的笑容还没褪去，就僵在了脸上。
他们看看在地上抽搐的师兄，又看看站直了身体，眼神冷冽的陈砚，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
“师、师兄？”
“你……你使的什么妖法？！”
陈砚甩甩脚，漫不经心道：“没什么，脚滑了一下。”
两个胖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恐惧。师兄炼气后期的修为，一个照面就被人放倒了，这哪是炼气一层？分明是踢到铁板了！
“跑啊！”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两人顿时魂飞魄散，也顾不得地上躺着的师兄了，连滚带爬，像受惊的兔子般窜进旁边的骸骨堆，几下就没了踪影。
铁牛三人这才从藏身处跑出来。
“陈砚，你没事吧？”铁牛围着陈砚转了一圈。
“没事，”陈砚弯腰，捡起那瘦高个掉在地上的一个灰扑扑的小袋子，“脚感不错。”
王五和李四看着地上只剩出气没进气的瘦高个，咂舌不已。
“陈哥，你这脚……可真够狠的。”王五缩缩脖子。
李四则踢了踢那修士：“呸！赤霞宗？名头挺响，弟子却这般不济事！”
陈砚没理会那修士，注意力都在手里那个低阶储物袋上。神识往里一探，空间不大，里面杂七杂八堆着几块下品灵石，一些普通药草，还有半张泛黄的兽皮。
他取出那半张兽皮，展开一看。
“嘿！”他乐了。
“啥好东西？”铁牛凑过来。
“枯骨林妖兽分布图，”陈砚指着上面歪歪扭扭的线条和标记，“虽然是半张，但正好是我们要走的那片区域。哪儿有厉害家伙，哪儿相对安全，标得清清楚楚。”
铁牛一拍大腿：“这可是瞌睡来了送枕头！省了咱们多少麻烦！”
王五和李四也眉开眼笑。
陈砚把地图收好，又掂量了一下那几块灵石，随手抛给铁牛：“收着，回头或许有用。”
他看了一眼地上那修士，那人脸色灰败，眼神怨毒地盯着他，却连话都说不出了。
“走吧，”陈砚招呼三人，“经这一闹腾，这附近怕是不安稳了，咱们得快些穿过林子。”
四人不再耽搁，按照那半张地图的指引，挑着相对安全的路线，加快脚步。
有了地图，果然顺利不少。绕开了几处标记着危险妖兽巢穴的区域，虽然路上还是踩了满脚的骨头渣子，被那阴森气氛搞得心里发毛，但总算没再遇到什么拦路打劫的。
铁牛一边走一边嘀咕：“你说刚才那俩胖子，跑回去会不会搬救兵？”
李四接话：“搬救兵怕啥？有陈哥在，来一个踹一个！”
王五却忧心忡忡：“万一搬来更厉害的角色呢？”
陈砚听着他们吵吵，心里却在想别的事。赤霞宗的弟子出现在这里，是巧合，还是……仙界对凡界的渗透，已经如此无孔不入了？
“老古板”适时提醒：“宿主已引起部分修仙者注意，建议加速行动。”
他抬头看了看前方，林木渐疏，隐约能听到水流声。
断流河，快到了。
只是不知，那干涸的河床之下，又藏着怎样的凶险？
他摸了摸怀里那半张兽皮地图，脚步更快了几分。
得赶紧过河才行。
——可那百丈宽的断流河，又该怎么过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