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呼吸骤然急促,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隔着车窗玻璃,死死盯住那个身影。
王贵田低着头,被便衣夹在中间,脚步有些踉跄地往办公楼里走。就在即将踏入大门的那一刻,他像是感应到什么,忽然抬起头,朝大门外看了一眼。
目光,恰好与车内的赵欣欣,隔空对上。
虽然隔着几十米距离,但那一瞬间,赵欣欣分明看到,王贵田浑浊的眼睛里,闪过极度的惊愕、恐惧,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认出她了。
他知道她是谁的女儿。
下一秒,王贵田就被便衣用力推了一把,消失在办公楼的门厅里。
赵欣欣瘫坐在后座上,浑身冷汗涔涔。刚才那短暂的对视,像是一道电流,击穿了她所有的犹豫和伪装。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
“去……去县局。”她对司机说,声音嘶哑但坚定,“我要见雷支队。”
保镖回头,面露难色:“赵总,财哥那边……”
“我说,去县局。”赵欣欣重复,眼神冷得吓人。
车缓缓启动,驶向县公安局大门。门口值班警察拦下询问,赵欣欣摇下车窗,说:“我叫赵欣欣,赵易生的女儿。我找专案组雷支队,配合调查。”
警察愣了一下,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车里的保镖,拿起对讲机汇报。
几分钟后,对讲机里传来回复:“雷支队请赵女士上去。在二楼第三审讯室旁会议室。”
车被放行。赵欣欣独自下车,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踩着高跟鞋,一步步走进那栋可能埋葬着她父亲真相,也可能埋葬她自己的大楼。
二楼,会议室。
雷黑子已经等在那里。他刚押送王贵田回来,脸上带着连夜奔波的疲惫,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得像鹰。
“赵女士,这么早?”雷黑子示意她坐下,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听说你昨天半夜就回蓬江了。”
“雷支队消息灵通。”赵欣欣在他对面坐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我父亲的事,我一直很关心。听说有了新进展,就回来看看。”
雷黑子点点头,翻开面前的笔记本:“你能主动配合,很好。我们确实有一些新情况需要向你核实。不过在那之前……”他抬起眼,目光如刀,“赵女士,你父亲失踪前,和你最后一次联系是什么时候?说了什么?”
来了。赵欣欣心脏狂跳。她看着雷黑子,又看了看这间空荡荡的、只有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的会议室。墙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标语,红得刺眼。
她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指甲陷进掌心。
是时候了。
她缓缓从随身的名牌手包里,拿出手机,解锁,翻到那三张照片,然后将手机屏幕转向雷黑子。
“雷支队,”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紧张而微微发颤,但每个字都清晰无比,“在您问我之前,我想先请您看看这个。”
“这是我刚刚得到的,我父亲失踪当晚,从黑云岭矿区办公室,打出的最后一个电话的通话记录。”
“通话对象,是张大财。”
“通话时间,十点零七分,持续四分二十八秒。”
“而这份记录,在当年的案卷里,不见了。”
她盯着雷黑子骤然收缩的瞳孔,一字一句地问:
“我想知道,我父亲在生命最后的时刻,和张大财,到底说了什么?”
“我更想知道,这份记录,为什么会‘失踪’十几年?”
“雷支队,您能给我一个答案吗?”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县城早市的喧闹声,衬得这寂静更加压抑,更加……山雨欲来。
雷黑子盯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看了足足有一分钟。他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但赵欣欣能感觉到,这个以强硬着称的刑警,此刻的呼吸,微微加重了。
终于,雷黑子抬起头,看向赵欣欣。
他的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审视,有凝重,似乎还有一丝……意料之中?
“赵女士,”雷黑子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这份记录,你是怎么得到的?”
赵欣欣早已准备好说辞:“一个在县局工作的远房亲戚,整理旧档案时偶然发现的。他觉得可能对我有用,就给了我。”
很牵强,但此刻不重要。
雷黑子没有追问来源。他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似乎在权衡什么。
“这份记录,”他终于说,“我们专案组,也查到了。”
赵欣欣浑身一震。
“不仅查到了,”雷黑子继续说道,目光锐利地锁定她,“我们还复原了当年邮电局的原始数据记录,确认了它的真实性。而且……”
他顿了顿,抛出了一个真正的重磅炸弹:
“我们通过技术手段,尝试复原了当年那通电话的部分通话内容。虽然因为年代久远和技术限制,只复原了几个断续的词语和语调,但结合其他证据,已经可以推断出一些关键信息。”
赵欣欣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什么……内容?”她听见自己用干涩的声音问。
雷黑子看着她,目光深邃,缓缓吐出几个字:
“金砖。”
“独吞。”
“还有一句——‘你别逼我’。”
轰隆——!!!
赵欣欣的脑子像是被惊雷劈中,一片空白!
金砖……独吞……你别逼我……
这些话,和父亲日记里记载的争吵,完全吻合!是父亲在威胁张大财?还是张大财在威胁父亲?
最关键的是,说“你别逼我”这句话的人,是谁?!是父亲,还是张大财?!
“谁……谁说的?”赵欣欣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雷黑子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技术复原无法分辨具体声纹。只能确定,这句话语气非常激烈,带着……狠意。”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赵欣欣:“赵女士,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这个案子很复杂,牵扯的利益和人物,远超你的想象。你手里这份记录,很关键,但也很危险。”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我现在正式询问你——你愿意将这份记录,作为证据,提交给专案组吗?你愿意,为你父亲赵易生的案子,做一个彻底的、可能颠覆一切的见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