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像泼洒的鲜血,染红了黑云岭嶙峋的山脊。张大财站在“云川阁”酒楼门前,眯眼看了看天,嘴角扯出一丝冷硬的弧度。豆小芳安排的出租车绝尘而去,只留他一人面对这栋灯火通明的建筑。
“财哥,都安排好了。”耳机里传来豆小芳清晰的声音。
张大财嗯了一声,抬脚迈上台阶。酒楼里安静得异样,连个迎宾都没有,只有两个穿着黑背心、肌肉虬结的汉子分立走廊两侧,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来。
包厢门被推开。
“哗啦——”
里面原本或坐或站的八个彪形大汉,瞬间齐刷刷起身,动作整齐划一,带着一股剽悍的压迫感,目光全都钉在进门的张大财身上。包厢很大,装修得金碧辉煌,却透着一股暴发户的土气。正中间的大圆桌旁,只坐着一人。
那是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光头,脑袋油光锃亮,脖子上小指粗的金链子晃人眼,身上是件骚气的紫红色唐装,绷在他发福的身上。他手里盘着俩核桃,嘎吱嘎吱响,脸上堆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正是黑云岭的地头蛇——熊爷。
“哈哈哈,张老板!久仰大名,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果然年轻有为!”熊爷没起身,只是抬了抬手,示意张大财坐他对面。
张大财面色不变,径直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目光平静地扫过那八个如同雕塑般的打手,最后落在熊爷脸上。“熊爷,摆这么大阵仗,我张大财有点受宠若惊啊。”
“哎,哪里话!”熊爷一摆手,旁边立刻有个手下上前,给张大财面前的茶杯斟满滚烫的茶水,“张老板是过江龙,到了我这小地方,我老熊不得尽尽地主之谊?听说前几天,我手下几个不开眼的东西,惊扰了张老板?”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摩擦。
张大财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没喝。“几只苍蝇嗡嗡叫,拍死就清净了。不劳熊爷挂心。”
熊爷盘核桃的手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阴鸷,但笑容不变。“年轻人,火气不要那么大嘛。黑云岭这地方,山高皇帝远,有山里的规矩。做生意,讲究个和气生财。”
他朝旁边使了个眼色。一个戴着金丝眼镜,像是师爷模样的瘦小男人立刻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恭敬地放到张大财面前的桌上。
“张老板是干大事的人,一来就拿下那么大一片矿权,老熊我佩服。”熊爷往前倾了倾身子,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按照我们这儿的规矩,新矿开张,得拜码头。我也不多要,五成干股。以后在这黑云岭,我保你顺风顺水,没人敢再找你麻烦。”
他手指点了点那份合同,“签了它,以后咱们就是自己人。”
包厢里落针可闻,所有大汉的目光都聚焦在张大财的手上,空气仿佛凝固了。
张大财垂下眼皮,看着那份标题为《合作开发协议》的合同,手指轻轻在封面上敲了敲,好像真的在考虑。
熊爷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觉得这年轻人还算识时务。
突然,张大财动了。他两根手指拈起合同,举到眼前,然后,在熊爷骤然僵住的笑容注视下,双手一分——
“刺啦——”
清脆的撕裂声在寂静的包厢里格外刺耳。他一撕,两撕,三两下将那份合同撕成了碎片,随手一扬,白花花的纸片如同雪片般散落在地。
“熊爷,”张大财抬起眼,目光锐利如刀,直刺熊爷,“我张大财的规矩,就是没有规矩。更不会按你们那套见不得光的规矩来。”
“你他妈找死!”熊爷身后一个脾气火爆的壮汉猛地一拍桌子,就要上前。
熊爷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猛地一抬手,制止了手下。他死死盯着张大财,盘核桃的手死死攥紧,指节发白。“好,很好!年轻人,有胆色!不过……”他阴恻恻地笑了起来,“你有没有想过,走出这个门,会怎么样?你的矿,还能不能开下去?你那些人,还能不能安安稳稳地睡觉?”
话音未落,那八名大汉同时向前逼近一步,手都摸向了后腰,包厢里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杀气弥漫。
张大财却突然笑了,他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仿佛没看到周围的危险。“我的矿,当然能开下去。不但能开,还要开得红红火火。”
就在这时——
“呜哇——呜哇——呜哇——”
清晰而尖锐的警笛声,由远及近,仿佛就围绕着“云川阁”酒楼在响,声音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刺耳。
熊爷和他的手下脸色全都变了!
在黑云岭这地方,他们横行惯了,警笛声对他们有着天然的刺激。熊爷猛地看向窗外,虽然看不到警车,但那声音做不得假。他惊疑不定地看向张大财:“你报的警?小子,你玩这套?你以为这能吓住我?”
张大财慢悠悠地拿起桌上的餐巾,擦了擦手,语气带着几分戏谑:“报警?熊爷,你太高看自己了。对付你,还用不着麻烦警察同志。”
他放下餐巾,看着熊爷惊疑不定的脸,轻飘飘地扔出一颗重磅炸弹:“忘了跟熊爷说一声。今天巧了,市税务局稽查大队的几位兄弟,就在隔壁包厢喝茶。我请的客,咨询一下矿产企业的税务优惠政策。哦,顺便……”他顿了顿,欣赏着熊爷瞬间煞白的脸,“也跟他们提了提,这黑云岭有些矿场,好像从来没有纳税记录,也不知道是怎么经营这么多年的。熊爷,你说奇怪不奇怪?”
“税务……税务局?”熊爷旁边的师爷声音都变了调,腿肚子开始打颤。他们这些黑矿,最怕的就是较真的税务稽查,一查一个准,罚款都是小事,牵扯出偷采盗卖、甚至更严重的问题,那就彻底完了!
熊爷脸上的横肉抽搐着,刚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只剩下惊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死死攥着那俩核桃,嘎吱声刺耳。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张大财不按套路出牌,直接动用了官面上的力量,而且还是最要命的税务!
张大财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额角冒汗的熊爷,语气转冷:“熊爷,我的矿,以后不劳你费心。至于你的矿……”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吧,说不定哪天,税务局的兄弟就去你那儿‘喝茶’了。”
他整理了一下衣领,绕过僵在原地的熊爷和那群不知所措的打手,从容地向包厢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脸色铁青的熊爷,补了最后一句:“对了,这顿饭,既然是我请税务局的兄弟,顺便就把你这单也买了。毕竟……”他嘴角勾起,“以后熊爷你还有没有钱来这种地方消费,都难说了。”
说完,张大财再不看他们一眼,拉开门,扬长而去。
门外,警笛声依旧在呼啸,仿佛为他的离去奏响胜利的凯歌。
包厢内,死一般的寂静。
“砰!”熊爷猛地将手中的核桃狠狠砸在地上,名贵的文玩核桃瞬间碎裂,他胸口剧烈起伏,双眼赤红,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张、大、财!我操你祖宗!”
“熊爷,税……税务局那边……”师爷战战兢兢地问。
“查!让他查!”熊爷状若疯癫地低吼,一脚踹翻了眼前的椅子,“老子在黑云岭混了二十年,什么风浪没见过!想用这招搞垮我?没门!”
他猛地扭头,盯着张大财离去的方向,眼神怨毒得像一条毒蛇。
“给老子盯死他!还有他那个矿!明的玩不过,老子就玩暗的!”他喘着粗气,脸上横肉扭曲,“他不是有钱吗?不是有背景吗?老子倒要看看,是他的命硬,还是老子的子弹硬!”
手下噤若寒蝉,都知道,熊爷这是要彻底撕破脸,不死不休了。
而走出酒楼的张大财,坐进豆小芳安排好的另一辆车里,脸上并无多少胜利的喜悦。
“财哥,搞定了?”豆小芳在电话里问。
“嗯。”张大财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昏暗街景,眼神冰冷,“通知老周,加快进度。另外,让安保队的人都打起精神,从今天起,三级戒备。”
他知道,撕破脸皮只是开始。熊爷这种地头蛇,绝不会甘心吃这么大个亏。真正的腥风血雨,现在才刚要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