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行政套房的客厅里,灯光柔和,暂时隔绝了外界的纷扰与不堪。戴茵在服用了酒店医生开的镇静药物后,被保姆扶着进卧室休息了。蒋鹏飞则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瘫在另一张沙发上,目光呆滞,对周围的一切毫无反应。
蒋南孙洗了把脸,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但脸色依旧苍白,坐在骆佳明对面,双手紧紧捧着一杯热水,仿佛在汲取一点温暖。
骆佳明没有浪费时间安抚情绪,他需要立刻掌握全局。他示意林薇和匆匆赶来的张律师坐下。张律师四十多岁,戴着金丝眼镜,神情严肃干练,他带来的助手已经开始打开电脑和文件袋。
“南孙,”骆佳明的语气平静而专业,像在召开一场项目会议,“现在,把你了解到的所有情况,关于你父亲的债务,无论大小,知道的都说出来。不要有任何遗漏。”
蒋南孙努力回忆着,断断续续地讲述了她从那些催债文件和父亲偶尔的抱怨中拼凑出的信息:证券公司的融资盘爆仓、抵押了家里别墅和公司股权、还有一些零散的、她也不清楚的私人借款……
骆佳明一边听,一边示意林薇记录。张律师则不时插话,询问一些关键细节,比如抵押合同编号、债权人名称、借款金额和利息等。
“骆总,情况比预想的可能更复杂。”张律师初步判断,“除了正规金融机构的债务,很可能还涉及民间借贷,甚至可能存在不合规的高利贷。我们需要尽快拿到所有债权文件原件,进行法律甄别。”
骆佳明点了点头,看向蒋鹏飞:“蒋叔叔,所有的借款合同、抵押文件、股票账户明细,现在在哪里?”
蒋鹏飞像是没听见,依旧眼神空洞。
“爸!”蒋南孙带着哭腔喊道,“你说话啊!都这个时候了!”
骆佳明抬手制止了蒋南孙,他走到蒋鹏飞面前,蹲下身,目光平视着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蒋叔叔,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所有事情摊开。相信我,我能帮你把损失降到最低,至少,保住南孙和蒋阿姨以后的生活。如果你还想为她们做点什么,就配合我。”
他的话,似乎触动了蒋鹏飞内心深处最后一点作为父亲的责任感。他浑浊的眼睛动了动,缓缓抬起颤抖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公文包。
林薇立刻拿过公文包,从里面翻出了一大叠杂乱无章的文件——借款合同、抵押协议、股票对账单、甚至还有一些手写的借条。
“立刻分类整理,厘清债务关系。”骆佳明对张律师团队下令,“区分合法债务与非法债务,计算本金和法定利息上限。涉及高利贷的,收集证据,准备应对方案。”
张律师团队立刻开始高效工作起来。
骆佳明又对蒋南孙说:“当务之急,是稳住局面,避免更多债权人上门骚扰,尤其是那些不正规的。你们暂时就住在这里,不要回家,也不要接陌生电话。酒店安保我已经打过招呼。”
他拿出支票本,快速签了一张,递给蒋南孙:“这笔钱,用于你们近期的生活开销和酒店的费用,不用担心。”
蒋南孙看着支票上那一长串数字,眼眶又红了:“骆先生,这……这怎么好意思……”
“算是借给你的,以后宽裕了再还。”骆佳明语气淡然,不容拒绝,“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
就在这时,套房的里间传来一声虚弱的、带着吴侬软语口音的呼唤:“南孙……南孙啊……外面怎么样了?你爸爸他……”
一个穿着丝绸睡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即使在这种境况下依旧保持着旧式大家闺秀仪态的老妇人,在保姆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了出来。正是蒋南孙的奶奶。
老太太显然已经知道了大概,脸上满是忧虑和惶恐,但强撑着没有失态。她看到客厅里陌生的骆佳明和张律师等人,愣了一下。
“奶奶!”蒋南孙连忙起身过去扶住她,“您怎么起来了?医生让您多休息。”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哪里睡得着……”蒋奶奶叹了口气,目光落在骆佳明身上,“这位是……”
“奶奶,这位是骆佳明先生,是……是来帮我们的朋友。”蒋南孙介绍道。
骆佳明站起身,对着蒋奶奶微微欠身,态度不卑不亢:“蒋奶奶,您好。事情我正在处理,您不用担心,先保重身体要紧。”
蒋奶奶打量着骆佳明,见他气度沉稳,行事有条不紊,在这种混乱局面下仿佛定海神针,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和一丝微弱的希望。她活了这么大岁数,经历过风浪,看得出眼前这个年轻人不简单。
“有劳骆先生了……”蒋奶奶的声音带着疲惫和感激,“我们蒋家……唉……”
“分内之事。”骆佳明简单回应,然后对蒋南孙说,“安抚好奶奶,这里交给我。”
看着骆佳明指挥若定,律师团队高效运作,蒋南孙扶着奶奶,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在这个家里天塌地陷的时刻,是这个与她相识不久、甚至有过争执的男人,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用他的冷静、专业和力量,为她们撑起了一片暂时的安全空间。
那种依赖感和信任感,在这一刻,深深地植入了她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