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二,叔侄两人再次坐上北上的马车,四月十九抵达河间府、二十一日抵达通州
在行往通州漷县的官道上,叔侄二人坐在马车上,正往顺天赶去。车轱辘碾在泥泞的道路里,忽然掺进铁器撞击的铿锵、木石拖拽的闷哼,四叔抬头一望,低声道:“听说是太后诞育之地的景命殿,这是已经动工了吗”
听道四叔的声音,马车上的陈敬源也抬起头来
只见远处旷野间立起一片初具规模的宫阙框架,数十根两人合抱的楠木立柱如青嶂般拔地而起,柱底垫着刻满云纹的汉白玉础石,工匠们赤着臂膀,额角冒着热气,有的踩着脚手架往梁上递榫卯构件,有的挥着刨子打磨木枋,木屑混着冻土气息弥漫在风里。监工的宦官,手持令牌站在高台上吆喝,声音穿透嘈杂的劳作声,格外刺耳。
陈敬源看着眼前的景象想起河南、山西的流民,禁不住嗤笑道
“真是富丽堂皇”
“听闻这殿宇营造之费全出自帑金,连护殿的七百顷地都已钦赐下来。”四叔望着那巍峨的立柱,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
“五间大殿配五间后阁,还有这三座牌坊,真是要建成万年香火之地。
陈敬源心想“这等香火之地燃的可都是民脂民膏,也不怕折寿”
二人又前行半日后,远处出现一座巍峨城墙,正是顺天府。
顺天府正阳门的箭楼之下,商旅络绎不绝。骆驼队驮着江南的丝绸、湖广的粮米,踏过厚重的城门门槛,蹄铁叩击石板的声响与货郎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
京师守城士兵身披锃明瓦亮的甲胄,慵懒地倚着城门立柱,目光扫过进城的人群,对那些夹带私货的商贩严厉呵斥。税监苛索的风声早已传遍街巷,城门税卡的盘剥比往日更甚,往来行旅多了几分谨慎。
而在老百姓看不到的皇城之内,紫禁城的琉璃瓦在晴日里泛着明黄的光泽,太和殿、中和殿的飞檐如鹏鸟展翼,只是宫墙深处少了往日的喧嚣,万历帝深居内廷,奏章多留中不发,连东华门坍塌的四十余丈城垣,修复起来也透着几分拖沓。
外城的市井气息愈发浓烈。大栅栏一带酒肆茶坊林立,幌子在风中猎猎作响,说书人在茶馆里讲着“国本之争”的轶闻,听众时而扼腕叹息,时而低声议论,真有几分后世朝阳大妈的意味
绸缎庄的伙计正将新到的云锦铺展开来,艳若云霞的面料引得闺阁女子驻足。
街角的包子铺蒸汽氤氲,刚出炉的肉包香气弥漫,车夫、脚夫围在炉边,就着粗茶大快朵颐。
只是巷陌深处,偶有流离失所的灾民蜷缩在墙角,四月的暴雨冲毁了城郊的农田与房屋,朝廷虽开仓赈灾,却因国库空虚、吏治松弛,救济粮款层层克扣,难及底层百姓。
看着顺天府浮在表面的繁荣,谁知道这里面有几分是百姓,几分是王侯将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