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婚书送进宫的当日午后,春日的暖阳透过云层,洒在叶府朱红色的大门上,却没驱散空气中的几分凝重。一辆青布轿子缓缓停在叶府门前,轿子用料考究,四角挂着小巧的铜铃,虽不如皇室轿子奢华,却也透着几分贵气——这是赵墨尘的心腹幕僚周文彬的座驾。
轿帘被随从掀开,一位身着青色长衫的中年男子走了下来。他面容儒雅,手持一把檀香木折扇,腰间系着一块成色极佳的玉佩,举手投足间透着文人谋士的沉稳。此人正是周文彬,多年来一直跟随赵墨尘,为他出谋划策,是赵墨尘夺嫡路上的重要助手。此次他受赵墨尘所托,专程来叶家游说,试图挽回这门关乎赵墨尘势力布局的婚事。
叶府的管家早已接到通报,见周文彬下车,连忙上前躬身行礼:“周先生大驾光临,老爷和小姐已在厅内等候,请随我来。”周文彬微微颔首,跟着管家穿过前院,走向前厅。一路上,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叶府的布局——假山流水,亭台楼阁,处处透着富商之家的阔绰,心中暗暗盘算:叶家果然家底丰厚,难怪殿下不愿放弃这门婚事。
走进前厅,周文彬便看到叶灵兮端坐在左侧的椅子上。她穿着一身淡紫色的衣裙,裙摆绣着暗纹兰草,乌黑的长发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只插着一支素银簪,虽未施粉黛,却难掩清丽的容貌。与往日不同的是,她的眼神格外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疏离,不像待嫁女子的娇羞,倒像在应对一场无关紧要的谈判。
叶世安坐在主位上,脸色却不太好看。自得知叶灵兮递了退婚书后,他就一直坐立难安,既怕得罪赵墨尘,又怕叶家的富贵前程就此泡汤。见周文彬进来,他连忙起身,脸上挤出笑容:“周先生远道而来,快请坐,上茶!”
周文彬谢过落座,接过丫鬟递来的茶杯,却没有喝,而是开门见山,脸上堆着温和的笑:“叶小姐,叶老爷,在下此次前来,是奉三皇子殿下之命。殿下昨日深夜造访,确是情急之下失了分寸,冲撞了叶小姐,还望叶小姐海涵。”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叶灵兮身上,语气诚恳,“殿下对叶小姐情深义重,自定亲以来,一直盼着大婚之日,实在不愿错过这门婚事。”
叶灵兮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在表面的茶叶,动作优雅,语气却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周先生,多谢三皇子殿下的‘看重’。只是退婚书我已亲手写好,让丫鬟送进宫了,心意已决,无需再谈。”
周文彬早料到她会这么说,却并不慌乱。他缓缓打开折扇,轻轻摇了摇,扇面上的墨竹图案随着动作晃动,眼神里带着几分笃定:“叶小姐何必如此决绝?殿下知晓小姐的顾虑,也明白昨日之事让小姐受了委屈。特让在下带话,若小姐愿收回退婚之意,待大婚之后,殿下便会向陛下请旨,封叶老爷为从三品太常寺卿。”
“从三品太常寺卿”几个字一出,叶世安的眼睛瞬间亮了。他如今只是个没有实职的富商,虽有家财,却没有官场地位,在权贵面前始终抬不起头。太常寺卿掌管宗庙礼仪,虽不是手握实权的要职,却是正儿八经的从三品官员,不仅能光宗耀祖,还能让叶家子弟有机会接触皇室宗亲,这对叶家来说,是天大的荣宠。
周文彬将叶世安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了然,又接着说道:“不仅如此,叶家子弟若有愿入仕者,殿下还会出面举荐,让他们进入国子监就读。要知道,国子监可是培养朝廷官员的摇篮,多少世家子弟挤破头都想进去。这等荣宠,可不是寻常人家能得的。”
他以为,叶家本就一心攀附权贵,“更高爵位”和“子弟前程”的双重诱惑,足以让叶灵兮动摇。毕竟,在他看来,女子出嫁,无非是为了家族的利益和自己的前程,叶灵兮再怎么赌气,也不会拿家族的未来开玩笑。
却没料到,叶灵兮听到这话,只是淡淡一笑,放下茶杯,目光直视周文彬,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周先生觉得,我叶家缺的是爵位,还是安稳?”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让周文彬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叶灵兮继续说道:“我幼时落水,落下了寒症隐疾,太医说我恐难诞育子嗣。三皇子殿下是皇室宗亲,肩负着延续血脉的重任,我若强行成婚,耽误的是殿下的后嗣传承,更是皇室的血脉延续。殿下若真顾念往日情分,若真为叶家着想,便该尊重我的决定,让我寻一处安稳度日,而非用爵位和前程施压,将我逼上绝路。”
这番话既合情合理,又堵得周文彬说不出话来。他原本准备好的说辞,全被“恐难诞育”这个理由打断——皇室最重子嗣,叶灵兮以这个理由退婚,既体面,又让赵墨尘找不到反驳的借口。
周文彬定了定神,又换了个说辞,试图打感情牌:“叶小姐,殿下知晓您身体不适,已承诺会遍寻天下名医为您诊治,定能治好您的隐疾。殿下昨日也与在下说,往日里他忙于朝堂之事,忽略了您的感受,心中十分懊悔,日后定会好好待您,绝不让您受半分委屈。”他刻意隐去了“重生”的真相,只将赵墨尘的“愧疚”归结为“忽略感受”,想让叶灵兮相信,赵墨尘是真心想弥补她。
可叶灵兮早已看透了赵墨尘的把戏,前世他就是这样,用“承诺”和“懊悔”一次次欺骗她,让她在希望与失望中反复挣扎。她微微垂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语气依旧平静:“周先生,多谢殿下的‘好意’。只是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这隐疾怕是难以根治。与其耽误殿下,不如趁早放手,对彼此都好。”
她句句紧扣“身体不适、不愿误人”,既不指责赵墨尘,也不提及前世恩怨,却让周文彬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缝隙。无论周文彬说什么,她都能以“身体原因”挡回来,态度坚决,却又不失礼貌,让人挑不出半分错处。
叶世安坐在一旁,想帮着周文彬劝说,却被叶灵兮一个眼神制止。他看着女儿坚定的态度,又看看周文彬逐渐凝重的脸色,心中既焦急又无奈,只能在一旁唉声叹气。
眼看游说无果,周文彬知道再纠缠下去也没用。他收起折扇,站起身,脸上虽仍带着笑意,却少了几分之前的笃定:“叶小姐,此事关系重大,还望您再仔细斟酌。殿下的心意,叶家的前程,皆在您一念之间。若您改变主意,随时可派人告知在下,殿下定会亲自前来致歉。”
说完,他对着叶灵兮和叶世安拱了拱手,转身离开了前厅。走到叶府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这座富丽堂皇的宅院,轻轻摇了摇头——他没想到,这位看似温顺的叶小姐,竟如此有主见,如此难说服。
叶灵兮坐在前厅,看着周文彬离去的背影,眼神冷了几分。赵墨尘还想用“权势利诱”这一套,还想把她当成叶家攀附权贵的工具,却忘了前世的教训。这一世,她早已不是那个会为了家族利益,牺牲自己幸福的叶灵兮了。
“灵兮,你怎么就这么倔呢?”叶世安见周文彬走了,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气里满是责备,“那可是从三品的太常寺卿,还有国子监的名额,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啊!你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
叶灵兮抬眸看他,眼神里没有半分温度:“父亲,比起这些虚名利禄,我更想要的是安稳度日。若真嫁进皇子府,日后的日子怕是比现在难得多。”她没有多说,却也清楚,叶世安如今只看重利益,说再多也是白费口舌。
说完,她站起身,转身离开了前厅,留下叶世安一个人在原地唉声叹气。回到汀兰院,晚翠早已等候在门口,见她回来,连忙上前问道:“小姐,周先生走了?他有没有为难您?”
叶灵兮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不过是来游说罢了,还想用爵位诱惑我,真是天真。”她知道,这只是赵墨尘的第一步,接下来,他肯定还会想出其他办法来挽回这门婚事。而她,也必须做好准备,应对接下来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