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案的手机在茶几上震动了第三下，他睁开眼，阳光已经从窗帘缝移到了沙发扶手。钥匙串挂在墙钉上，没有光，也没有响。他坐起来，把薄毯踢到一边，抓过沙滩裤套上，人字拖就在床边，左脚踩进去的时候发现带子松了。
他没修，就这么趿拉着开了门。
外面天很蓝，楼下有小孩跑过，手里举着个发光的玩具枪，嘴里喊着“光柱！光柱！”张大牛正在扫地，抬头看见他，咧嘴一笑：“小沈啊，今儿也这么早？”
沈案点头，“电费又涨了，得早点收租。”
张大牛笑出一口黄牙，“昨儿那道光比闪电还亮，你家电表怕是转冒烟了吧。”
沈案没接话，沿着石板路往楼里走。晾衣绳上挂着几件湿衣服，风吹过来一股洗衣粉味。他路过302门口时，厉战天正收拳站直，额头上全是汗，左眼刀疤有点发红。
“头儿，真不去拍宣传片？昨儿新闻都把你剪进去了。”厉战天抹了把脸，“有个剧组想来取景，给五万封口费。”
沈案瞥他一眼，“宣传费结房租抵扣？”
厉战天一愣，随即笑出声，“那你得收我十年的。”
两人没再多说。厉战天递出一个信封，沈案接过打开，粗略数了下，“少五十。”
“上次炸厨房赔的还没扣完？”厉战天苦笑。
“规矩不能破。”沈案把信封塞进口袋，转身就走。
苏红绫的门开的时候，她穿着旗袍，高跟鞋踩在地上声音清脆。她笑着递出一张卡，“转账已发，请查收。”
沈案看了眼手机，到账提示弹出来。他点头，准备走人。
“你那碗……”苏红绫忽然开口，“真是神器吧？”
沈案回头，“啥？哦，腌得正入味，别打歪主意。”
他往下走，脚步声混着拖鞋的啪嗒声。地下室门虚掩着，他敲了两下就推开了。
药尘子蹲在角落，怀里抱着那个陶碗，紫光还在碗底微微闪动。他听见动静抬头，缩了缩肩膀，从口袋掏出一张纸条递过去，“微信转了。”
沈案接过看了一眼，点头，“行。”
他转身要走，药尘子忽然低声问：“那一击……是‘七曜归墟引’？”
沈案停下，回头看他，“啥？”
“就是昨晚那道光柱，”药尘子声音压得很低，“只有持钥者才能引动阵心共鸣，你明明没念咒，也没结印……”
沈案挠了挠脖子，“估计是阵法自动充能了吧。”
说完他就走了，留下药尘子坐在原地，盯着陶碗看了很久。
阁楼门开着，陆千机趴在电脑前，屏幕一片黑，旁边摆着三四个空饮料瓶。他听见脚步声抬头，一脸崩溃，“你家阵法昨晚顺手把我硬盘格式化了！所有数据都没了！”
沈案靠在门框上，从口袋掏出半瓶啤酒喝了一口，“网速咋样？别又蹭我主频。”
“主频都被你锁死了！”陆千机指着主机，“我现在连wiFi都连不上，信号源显示‘权限不足’！”
沈案点点头，“那你早点交租，我给你开VIp通道。”
“你这房东比防火墙还狠……”陆千机瘫在椅子上，盯着天花板，“我写了一晚上代码，全白搭。”
沈案没理他，转身下楼。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他掏出来看了一眼，三个未接来电，都是时月。
他知道她又要查心跳、测灵气残留，还得扎针。他把手机倒扣在茶几上，低声嘀咕：“再扎针我就换诊所。”
客厅灯亮着，电视自动开机，播的是本地新闻。画面里一堆模糊录像，记者说着“不明光晕事件”，专家分析说是大气折射。
沈案伸手关掉。
他走到墙边，把钥匙串摘下来，吹了口气，挂回原来的钉子上。七把钥匙静静垂着，没有发热，也没有震动。
他脱掉人字拖，一只甩到了沙发底下，另一只踢到茶几旁。他躺下去，翘起脚，脚趾动了动。
外面传来脚步声，是厉战天在检查围墙。他一边走一边大声说：“房东说了，破坏公物照价赔！别以为打赢了就能免租金！”
苏红绫站在屋檐下，看着老宅全景。她轻声说：“装得挺像，其实厉害得要命。”
药尘子还在地下室，拿着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嘴里念叨：“凡人之躯，竟能驭仙君之力……这不合理。”
陆千机重新插上电源，主机嗡嗡响起来。他一边重装系统，一边把wiFi名称改成“最强房东の恩赐”。
沈案闭着眼，呼吸平稳。他听见楼上传来键盘敲击声，楼下有扫地的声音，远处还有人放烟花。
他没睁眼。
手机又震了一下，他懒得看。应该是哪个租客转账成功了。
他翻了个身，把毯子拉上来盖住肚子。钥匙串挂在墙上，阳光照过去，金属边缘反着一点光。
楼道里传来脚步声，有人哼着歌上来。是林媚儿的声音，虽然她现在被时月带着，在诊所住着。
“干爹最厉害了。”她昨天这么说。
沈案记得。
他嘴角动了动，没笑出来。
外面阳光很好，晒得水泥地有点发烫。张大牛扫完最后一片叶子，把扫帚靠在墙边。他抬头看了眼老宅二楼的窗户，小声说：“扫着扫着，就扫出人生真谛咯。”
沈案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坐在办公室里，面前堆着一堆账单。他一张张盖章，嘴里念着“水电费”“物业费”“维修基金”。旁边站着十二个人，排着队交钱。
轮到厉战天，他递出一叠现金，上面写着“英雄奖金”。
沈案盖了个“拒收”章。
“不许用这个抵。”他说。
然后他醒了。
阳光还在，钥匙串还在，人字拖还有一只在沙发底下。
他坐起来，摸出手机。银行短信跳出来，最后一个租客也交了。
他点开记录，看到名字，哼了一声。
“早该交了。”
他把手机扔到一边，重新躺下。电视不知什么时候又开了，还是那个新闻画面，镜头扫过人群，有人举着横幅：“感谢无名英雄”。
沈案伸手，按了关机键。
他闭上眼，手指轻轻敲着沙发扶手，一下，一下，像是在数节拍。
楼外，一辆救护车驶过，声音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
他没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