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来等待取衣的几天里，阮糖感觉自己像个等待最终判决的囚徒。那一万二的干洗费像一块沉重的大石压在心口，每次想起都让她呼吸一滞，甚至在做设计稿时，都会下意识地计算这一万二能买多少参考书、能换多好的数位板。
发薪日到了。她怀着虔诚又忐忑的心情点开银行App，当看到入账短信上那个比她预想中高出不少的数额时，她惊讶地揉了揉眼睛。除了基本工资，还有一笔标注为“项目绩效奖金”的额外收入，金额恰好覆盖了那笔让她肉痛许久的干洗费，甚至还略有盈余。
是巧合吗？还是公司对新人的鼓励？或者……是某种隐形的补偿？
她不敢往某个方向深想，但经济压力的骤然缓解，让她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连带着对那位冰山老板的恐惧都冲淡了不少。也许“chen”说得对，大佬真的没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这奖金，说不定就是公司正常的福利制度！
这个认知让她瞬间“活”了过来，工作效率都提升了不少。
几天后，干洗店发来短信通知衣物已护理完成。阮糖再次踏入那家高端护理中心，这一次，她感觉自己的腰杆都挺直了一些——毕竟，她已经（可能）付过“赎金”了！
店员将包装精美的衣服递给她。外套被妥善地放置在防尘袋中，打开一看，之前的咖啡污渍果然消失得无影无踪，面料恢复了原有的质感与光泽，熨烫得笔挺如新，甚至那股清冽的雪松冷香也被保留了下来，混合着专业护理剂的淡淡气息。
确实是一分钱一分货。阮糖在心里默默感叹，但一想到那一万二，还是忍不住一阵肉痛。
她抱着这件“价值连城”的外套，如同进行某种神圣的交接仪式，小心翼翼地送回公司，交给了李助理。
“李助理，这是江总的外套，已经清洗好了。”她双手奉上，语气恭敬。
李助理接过，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专业面孔：“好的，辛苦阮小姐了。”
“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阮糖连忙摆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小声试探着问了一句，“那个……李助理，之前的清洗费用……”
李助理看着她，语气平和：“阮小姐，公司的财务流程会正常处理相关费用的报销，您无需担心。”
报销！公司报销！
虽然心里有所猜测，但得到官方确认，阮糖还是彻底松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太好了！不用自己承担那笔巨款了！
“好的好的！谢谢李助理！”她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然而，这种轻松感并没能持续太久。当她坐回工位，看着屏幕上冰冷的线条和数字，再回想那件被完美修复、价值不菲的外套，以及李助理那句公事公办的“公司报销”，一种复杂的情绪又慢慢浮了上来。
所以，对于老板来说，那一万二真的就只是“公司正常支出”里微不足道的一项？他甚至不需要过问，自然有助理和财务部门去处理。他当时让她去干洗，或许真的就只是最直接、最高效的解决问题的方式，完全没有考虑过这笔费用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也是，他那样的人，怎么会理解普通打工仔为了一万二心惊肉跳、夜不能寐的心情？
他就像那座遥不可及的冰山，冰冷，坚硬，遵循着自己固有的规则和效率至上的逻辑。在他眼里，她可能和公司里任何一台需要维护的电脑、任何一份需要处理的文件没什么区别，出了问题，按照流程解决就好。
所谓的“破格录用”，所谓的“特殊关照”，或许真的只是她想多了。他看中的，可能仅仅是她那点尚可的开发潜力，符合他心中“高性价比员工”的标准而已。
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感，像细小的尘埃，悄然落在心头。她甩甩头，试图将这莫名其妙的情緖驱散。这样也好，清晰的上下级关系，纯粹的工作合作，反而更简单，更不容易出错。
她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屏幕上“先驱者基地”复杂的结构图上，试图用工作的热情再次覆盖那点微妙的波澜。
晚上登录游戏，她的情绪已经平复了许多。
【琉璃糖】：chen神，报告一个好消息！那笔天价干洗费，公司给报销啦！我感觉我又活过来了！╰(°▽°)╯
【chen】：嗯。
【琉璃糖】：不过经过这事，我算是彻底认清了我们老板资本家的本质！在他眼里，估计就没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也没有需要额外投入感情的人和事。也好，以后我就安心打工，努力还他……啊不是，努力为公司创造价值！
网络那头，江沉看着屏幕上“资本家的本质”这几个字，以及后面那个挥舞着小拳头、看似斗志昂扬实则带着点小怨念的表情，眉梢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chen】：专心创造你的价值。
【琉璃糖】：知道啦！我的价值就是画出最酷的设计！对了，今天发现基地有个角落的光照效果可以优化，我们游戏里那个副本的光影好像可以借鉴一下……
她很快就把对老板的吐槽抛到了脑后，兴致勃勃地讨论起游戏和工作的灵感碰撞。
江沉看着屏幕上迅速切换的话题和重新变得活泼起来的文字，目光在她那句“努力为公司创造价值”上停留了片刻。
创造价值吗？
他关掉聊天框，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那里除了复杂的代码，还有一个加密的文件夹，里面存放着“琉璃糖”的直播录屏，以及……她提交的、关于“先驱者基地”的，充满了灵性与温度的设计草图。
价值，或许并不仅仅体现在KpI和报表上。
有些东西，无法用数据衡量，却同样珍贵。
只是现在的她，似乎还没有意识到。
而他，并不急于点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