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间陷入了短暂的、诡异的寂静。
那座由幽蓝数据流构成的【永恒王座】依旧在屏幕中央缓缓旋转，散发着近乎蛮横的、压倒性的存在感，其炫酷的特效和全平台公告的余威，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之前“赵公子”营造出的那种浮夸又充满暗示的氛围碾压得粉碎。
弹幕在停滞了几秒后，以井喷的方式爆发出来，速度快到几乎看不清具体内容，只能捕捉到一片片“！！！”、“Shen神！！！”、“卧槽！！！”的惊叹号与呐喊。
【我他妈看到了什么？！永恒王座？！这玩意儿不是传说吗？！】
【一个永恒王座等于一百万平台币……折合现金十万……Shen大佬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扔出来了？！】
【赵公子呢？刚才那个嚣张的赵公子呢？出来走两步啊！】
【哈哈哈哈笑死，赵公子那点家底在Shen神面前够看吗？塞牙缝都不够！】
【这才是真正的榜一大哥！用实力教做人！】
【Shen：听说有人想用钱砸我罩的人？】
阮糖完全懵了。
她甚至忘了自己还在直播，忘了镜头前成千上万的观众，只是呆呆地看着那座散发着冰冷科技美感的虚拟城堡，大脑一片空白。心脏在胸腔里失序地狂跳，震得耳膜都在嗡嗡作响。
十万块……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扔出来了？
不是为了打赏，不是为了支持，仅仅是为了……碾压另一个试图用钱来挑衅的人？
这种简单、粗暴、甚至有些幼稚，却又效果拔群的方式，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比起“赵公子”那充满算计和欲望的“包年”提议，“Shen”这突如其来的、雷霆万钧的回应，更像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和……守护。
她下意识地看向粉丝贡献榜。那个一直稳居榜首、暗金色的“Shen”的Id后面，贡献值的数字以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疯狂跳动、翻倍，将原本因为刷了一轮礼物而短暂跃升至第二的“赵公子”，远远地、彻底地甩开，差距大到令人绝望。
而“赵公子”的Id，不知在何时，已经变成了灰色，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直播间。想来也是，在“Shen”这记无声却响亮的耳光下，任何试图用金钱建立优越感的行为都成了笑话，除了灰溜溜地离开，没有第二种选择。
直播间的喧嚣还在继续，观众们兴奋地讨论着这难得一见的“神豪对决”（如果单方面碾压也能算对决的话），分析着“Shen”的身份，玩着“赵公子不堪受辱连夜退网”的梗。
阮糖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稍微回过神。她深吸一口气，感觉喉咙有些发干，舔了舔略微苍白的嘴唇，对着麦克风，声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谢……谢谢‘Shen’送的……【永恒王座】。”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准确地称呼这个礼物，语气里充满了不确定和受宠若惊，“真的……太破费了。非常感谢你的支持。”
她的感谢，在价值十万块的礼物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和微不足道。
而那个掷下惊雷的始作俑者，那个名为“Shen”的Id，依旧如同过去每一次出现时一样，沉默地高悬在榜一的位置上，没有发出任何一条弹幕，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掷，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粒沾染在珍宝上的尘埃。
这种极致的沉默，与他刚才极致张扬的行动，形成了无比强烈的反差，更给他蒙上了一层神秘而强大的色彩。
【Shen大佬果然还是那个Shen大佬，人狠话不多！】
【我宣布，从今天起，Shen就是直播间唯一的神！】
【糖糖都吓结巴了，哈哈哈可爱！】
阮糖看着飞速滚动的弹幕，努力平复着翻腾的心绪。她知道，必须尽快将直播拉回正轨。她将目光从那个令人心悸的Id上移开，重新聚焦到游戏画面，语气努力恢复平时的轻快：
“好了好了，大家冷静一下。我们……我们继续游戏吧。刚才说到这个副本的机制……”
她试图将注意力放回游戏解说上，但思绪却像是被风吹乱的蛛网，难以凝聚。那座幽蓝色的“永恒王座”仿佛还在她眼前旋转，“Shen”那沉默却强大的守护姿态，与现实中江沉那阴晴不定、用工作压榨她的行为，形成了极其诡异的对照。
一个在虚拟世界为她遮风挡雨，击退一切冒犯；一个在现实世界给她套上沉重枷锁，让她疲惫不堪。
这两个极端的身影，在她脑海里交替闪现，让她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混乱和……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敢深想的联系。
难道……
不，不可能。这太荒谬了。
她立刻否决了这个荒唐的念头。Shen是网络上的神秘守护神，而江沉是现实中冷酷无情的工作机器，他们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这一定是最近太累产生的错觉。
她甩了甩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将全部精力投入到游戏和与粉丝的互动中。
然而，直播间里的观众却依旧沉浸在刚才的震撼中，弹幕时不时还会飘过关于“Shen”和“赵公子”的讨论。阮糖直播生涯中最大金额的单次打赏记录，就在这样一个充满戏剧性的夜晚，以一种她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式，被刷新了。
而此刻，引发这场风暴的另一个中心，江沉，正关闭了直播平台。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只有他指尖无意识敲击红木桌面的声音，规律而沉闷。
他并不在意那十万块，对他而言，那只是一个数字。他在意的是那个“赵公子”轻浮的言语，以及阮糖瞬间沉下去的脸色和那双带着愤怒与受伤的眼睛。
任何试图伤害她、轻视她的人，都不该被原谅。
用钱碾压，是最直接、最有效，也最符合他当下身份（榜一Shen）的方式。他不能像“江沉”那样直接出面制止，只能用“Shen”的方式，在她受委屈的时候，给予最强硬的支持。
他看到她在震惊后，那带着困惑和一丝依赖的感谢。他也看到了她努力平复情绪，重新坚强起来的样子。
这让他心中那股因“徐逸学长”和“繁重工作”而积郁的烦躁，稍稍平息了一些。
至少，在这个虚拟的世界里，他是她可以依赖的，是能保护她的。
至于那个落荒而逃的“赵公子”……李助理会去处理。一个有点小钱的暴发户子弟，还不值得他投入更多注意力。他会确保这个人，以及他可能带来的任何一丝麻烦，都彻底消失在阮糖的世界里。
江沉站起身，再次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流光溢彩的城市。
线上与线下的割裂，守护与伤害的矛盾，在他身上交织。他像一个陷入迷局的棋手，用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布局，想要靠近；另一只手却因为恐慌和笨拙，胡乱地将棋盘搅得天翻地覆。
而阮糖，就是那颗被他紧紧盯着，想要握在掌心，却又不知该如何才能温柔拾起的，最珍贵的棋子。
夜色渐深，直播间的喧嚣终将散去，但这一晚“Shen”掷下的无声雷霆，以及它所带来的涟漪，却注定会在许多人心中，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