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年,长江之畔的寒风凛冽如刀,却吹不灭历阳军营中那压抑已久的熊熊战意。
没有擂鼓聚将,没有誓师祭旗。在夜幕的掩护下,一队队精锐士卒如同沉默的幽灵,迅速而有序地登上了早已备好的快船。
他们丢弃了所有不必要的辎重,每人只携带十日的干粮和随身兵刃,甲胄之外覆以深色布衣,在昏暗的火把光线下,只听得见脚步声与江水拍岸声交织。
孙策立于旗舰船头,未着那身显眼的亮银甲,只穿了一袭暗红色的战袍,猩红的披风在江风中猎猎作响,仿佛一面燃烧的复仇之旗。
他年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一双虎目在黑暗中燃烧着决绝的火焰。
周瑜站在他身侧,白衣外罩着一件玄色斗篷,俊雅的脸上是一片冰封般的冷静,唯有偶尔扫过江面与两岸的目光,锐利得如同即将出鞘的宝剑。
“公瑾,此战若败,你我皆无葬身之地。”
孙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沉重。
周瑜淡然一笑,那笑容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冷:“伯符,猛虎出柙,唯有猎物授首,何来败亡之说?
刘繇沉醉于檄文虚名,陶应意在威慑,此正是我等破局唯一之机。
快,则生,慢,则死。”
孙策重重一拳砸在船舷上,不再言语。
所有的退路都已断绝,所有的屈辱与愤怒,都将在此一战中彻底宣泄。
舰队启航,并非顺流东下直扑秣陵,而是出乎意料地溯江西进。
这一举动,完全违背了常理,也彻底迷惑了刘繇军散布在江北的哨探。
他们以为孙策即便要动,也必然是向东争夺秣陵,谁曾想孙策竟敢反向而行,直插纵深?
船行一夜,在天光将亮未亮之时,抵达一处名为“横江津”的隐秘渡口。
全军弃船登岸,没有任何休整,孙策长剑前指,只吐出一个字:“走!”
一场震惊整个江东的死亡奔袭,就此展开。
近万精锐,在孙策、周瑜、程普、黄盖、韩当等将领的亲自率领下,如同一条沉默的长龙,沿着崎岖难行的小路,向着东北方向的曲阿疯狂突进。
他们绕过所有城镇,遇山翻山,遇水涉水,将速度提升到了极限。
士卒们跑得口吐白沫,脚底磨出血泡,却无人敢掉队,因为他们的主帅孙策,始终奔跑在队伍的最前列。
与此同时,老将韩当率领着仅有的数百骑兵和千余步卒,多打旗帜,虚张声势,大张旗鼓地向牛渚营方向发动了佯攻。
一时间,牛渚营告急的烽火冲天而起,消息迅速传回曲阿。
曲阿城中,刚刚得到曹操、刘备檄文加持,自感名正言顺、稳坐钓鱼台的扬州刺史刘繇,正与谋士笮融、部将张英、樊能、于糜等人宴饮。
听闻军报,刘繇抚须笑道:“孙策小儿,困兽犹斗,竟敢来袭我牛渚?
传令张英,谨慎防守,待其兵疲,再与樊能、于糜合兵击之,必可大获全胜!”
他完全未曾料到,真正的致命威胁,并非来自东面的牛渚,而是来自西南方向的致命闪电。
孙策军经过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的强行军,如同神兵天降,突然出现在了曲阿城西南五十里外!
消息传到曲阿,刘繇手中的酒杯“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什么?!孙策……孙策怎会在此?!”
刘繇脸色煞白,声音都变了调。
整个曲阿城瞬间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
张英的主力被牵制在牛渚,城中守军虽众,但多为新募之兵,且主帅失措,士气低迷。
“主公勿忧!”
大将樊能挺身而出,“孙策远来疲敝,乃强弩之末!末将愿率本部兵马,出城迎战,挫其锐气!”
于糜也连忙附和。刘繇此刻已乱了方寸,只得应允。
然而,他们远远低估了孙策军的战斗意志,也低估了孙策本人的勇武。
曲阿城外,荒原之上。
狂奔数百里、几乎耗尽体力的孙策军,在看到敌军出城列阵的那一刻,非但没有退缩,反而爆发出了更加狂野的战意。
因为他们看到,他们的主帅,那个如同战神般的少年,缓缓策马走到了全军的最前方。
孙策的目光扫过略显混乱的敌军阵列,最终锁定在了敌将“樊”字大旗之下。
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自己的军队,只是将手中的古锭刀高高举起,发出一声震动四野的咆哮:
“将士们!破敌建功,就在今日!随我——杀!”
话音未落,他已一夹马腹,如同一道赤色的闪电,单骑直冲敌阵!
“主公!”
程普、黄盖见状,目眦欲裂,狂吼着挥军掩杀。
全军士卒见主将如此悍不畏死,胸中所有疲惫、恐惧瞬间化为乌有,如同决堤的洪流,咆哮着冲向敌军!
樊能根本没想到孙策竟敢亲自冲阵,而且来得如此之快!
他仓促间想要组织弓箭手拦截,但孙策的马速太快,转瞬即至!
“鼠辈受死!”
孙策一声怒吼,声如惊雷,古锭刀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化作一道冰冷的弧光!
樊能慌忙举枪格挡,只听“铛”的一声巨响,他虎口迸裂,长枪竟被硬生生磕飞!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拨马欲逃,但孙策的第二刀已然劈至!
刀光闪过,血泉冲天而起!
一颗斗大的头颅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表情,飞上了半空!
正是樊能!
主将一个照面便被阵斩,出城迎战的刘繇军瞬间崩溃了。
士兵们哭爹喊娘,丢盔弃甲,亡命般向曲阿城中逃去。
孙策挥军掩杀,直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一直冲到了曲阿城下!
城头上的刘繇亲眼目睹了樊能被斩、全军溃败的整个过程,吓得魂飞魄散,几乎瘫软在地。
于糜慌忙下令关闭城门,收起吊桥,将所有溃兵挡在城外,任由他们被孙策军屠戮。
然而,真正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孙策并未因城高池深而有丝毫迟疑。
他深知,必须一鼓作气,否则等张英回援,或者吴郡、会稽援军赶到,自己这支疲敝之师将死无葬身之地。
“黄公覆!”
孙策血染征袍,刀指城头。
“末将在!”
黄盖须发戟张,如同暴怒的雄狮。
“与我拿下此城!”
“诺!”
黄盖没有任何废话,亲自扛起一面大盾,一手持着短戟,咆哮着冲向护城河:“不怕死的,跟我上!”
他身先士卒,冒着城头倾泻而下的箭雨滚木,第一个跳下尚有薄冰的护城河,奋力向对岸游去。
身后,无数江东子弟兵被老将军的勇烈所感染,纷纷跳入冰冷的河水,紧随其后。
城头的抵抗因为主将的怯懦而显得软弱无力。
黄盖很快率众登上对岸,架起简陋的云梯,怒吼着向上攀爬。
城上守军被他那不要命的气势所慑,竟一时不敢上前。
“挡住他!快放箭!扔石头!”
于糜在城楼上声嘶力竭地指挥,声音中充满了恐惧。
就在此时,孙策挽起了他那张巨大的硬弓,弓如满月,箭似流星!
一支狼牙箭带着刺耳的尖啸,精准无比地穿过城垛的缝隙,“噗”地一声,射穿了一名正举起巨石准备往下砸的军校的咽喉!
这一箭,极大地鼓舞了攻城士卒的士气,也彻底摧毁了守军本就摇摇欲坠的抵抗意志。
黄盖抓住机会,怒吼一声,猛地跃上城头,短戟狂舞,瞬间砍翻了数名守军,牢牢占据了一小块阵地。
越来越多的江东兵顺着这个缺口涌了上来。
“城破了!城破了!”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守军中蔓延。于糜见大势已去,再也顾不得刘繇,在亲兵护卫下仓皇下城,想要从东门逃走。
然而,他刚冲到城门附近,就遇见了如同血人般的程普。
程普也不答话,挺矛便刺,不过数合,便将惊慌失措的于糜刺于马下。
曲阿城,就此宣告易主。
刘繇在笮融等少数心腹的保护下,从北门狼狈逃出,连家眷都来不及带上,一路向着丹阳方向亡命奔逃,准备渡江去投靠会稽太守王朗。
当孙策踏着满地的血污与尸骸,走上曲阿城的城楼,将那面“刘”字大旗扯下,换上了自己那面猩红的“孙”字大旗时,残阳如血,映照着他年轻而坚毅的脸庞。
他胜了。
在这看似绝境的死地中,他用一场石破天惊的闪电奔袭和阵斩大将的绝世武勇,硬生生劈开了一条生路!
消息传出,整个江东,为之失声。所有人都意识到,一头真正的猛虎,已经挣脱了枷锁,即将在这片土地上,掀起滔天大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