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上一片寂静。
黑煞宗宗主吴天煞的魔气和他本人，都已在这片天地间彻底消失。
凌渊收枪站着，面无表情。
他缓缓转身，平静的扫过那些藏在暗处、此刻连呼吸都停了的亡命徒，然后一步踏出，身形已经回到了白骨居的院子里。
他回来了。
就像出门办了件小事。
院内，气氛比外面的长街更冷、更凝固。
苏清月和她身后的三位玄天宗王者境长老，四个人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们脑子里一片空白，反复回响的只有刚才那惊人的一枪。
一枪。
就一枪。
便将一个成名已久、在北域魔土都能横行一方的皇者境魔头，连着他的领域、神魂、大道，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
这是何等恐怖的实力。
皇者境初期？
不。
一般的皇者境初期，绝不可能做到这么轻松。
就算是皇者境中期，甚至后期的强者，想杀一个同阶皇者，也得经过一番大战。
可凌渊…… 从头到尾，连混沌领域都没完全展开。
那三位玄天宗的长老，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这是面对绝对实力时本能的敬畏。
他们看着那个回到院中，正用一块丝绸慢慢擦拭着那杆灰色长枪的黑衣青年，感觉自己在仰望一尊神明。
苏清月的心里五味杂陈。
震惊过后，她感受到了一种巨大的距离感。
就在不久前，在黄泉楼里，她还能鼓起勇气，喊他一声“凌渊师兄”。
可现在，看着他那冷漠的侧脸，看着他擦枪时仿佛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她发现自己连开口的勇气都快没了。
师兄？
不。
就在这时，林远长老充满苦涩和悔恨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圣女……这个人，是真龙啊！”
“想当年……想当年在宗门，要不是……要不是赵无极那一脉做得太过分，宗主又……唉！我们玄天宗，错过了一个未来的大帝啊！”
林远长老的声音里满是心痛。
这句话刺痛了苏清月。
她的身体微微一颤。
是啊。
当年。
她想起了，当年在宗门里，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被称作玄天宗几万年来的第一天骄。
也想起了，他修为尽失后，那落寞的背影。
更想起了，在退婚大殿上，面对三公主夏芷晴的羞辱，自己选择了沉默和旁观。
那一刻，在她心底，藏着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庆幸。
庆幸自己，不像洛神那样，和他走得太近，被牵连进去。
然而，此刻。
那点庆幸，在刚才那惊人的一枪之下，荡然无存。
剩下的，只有无尽的苦涩和悔恨。
在这片寂静中，凌渊终于放下了手里的丝绸。
他抬起头，平静的眼睛看向了苏清月。
“你们要找的九转镇魂草，在哪？”
他主动开口，打破了院内的寂静。
他的语气很平静，好像刚才那场皇者之战，对他来说只是一件小事。
苏清月被他冷淡的态度刺的心里一痛，但还是打起精神，从震惊和悔恨中脱离出来，恢复了玄天宗圣女该有的样子。
“回……回凌渊阁下。”
她下意识的，换了个更敬畏的称呼。
“根据我宗门最古老的药典记载，九转镇魂草，长在万鬼深渊，外围和中层交界处，一个叫哀嚎女妖之谷的地方。”
凌渊点了点头，这个地名，他从黄泉楼买的情报里也看到过。
“那里有什么特别的？”
他继续问。
“哀嚎女妖之谷常年盘踞着大量的音波类怨灵，叫哀嚎女妖。她们的攻击没有形状，专门伤修士的神魂，非常诡异和危险。普通的王者境修士，如果没有保护神魂的法宝，进去不到一百息，就会被她们的哀嚎震碎神魂，变成行尸走肉。”
苏清月详细地解释着，把宗门的情报都说了出来。
凌渊听完，用灵力激活了从黄泉楼买的地图玉简，让它悬浮在半空。
一幅详细的、标注了无数危险区域的立体地图，出现在众人面前。
“黄泉楼的情报，可以作为补充。”
凌渊指着地图，声音平淡地开始介绍，像是在开一场最普通的战前会议。
“万鬼深渊，根据黄泉楼几万年来的情报汇总，大概能分成三个区域。”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划过。
“最外围，也就是我们马上要进的区域，叫怨灵区。这里的怨气比较稀薄，主要盘踞着各类怨灵、僵尸、骷髅，还有些实力相当于王者境初、中期的低阶鬼王。哀嚎女妖之谷，就在这片区域的最深处。”
“再往里，是法则混乱区。那是上古神魔陨落的核心地带，他们的血污染了那片天地，导致那里的法则极度混乱，没有规律。空间裂缝、时间断层，还有各种上古留下来的杀阵禁制，会随机出现。就算是皇者，在里面也得小心，一步走错，就可能被放逐到未知时空，再也回不来。”
“至于最核心的区域……叫归墟。黄泉楼的情报说，那是传说中几位神魔最后陨落的地方。自上古以来，从没人能从归墟里活着走出来。那里，是真正的生命禁区。”
凌渊的介绍，让苏清月和三位长老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玄天宗的古籍，只记了和灵药有关的一些片段，远没有黄泉楼这个地头蛇的情报这么系统和详细。
“除了区域划分，深渊里还有几条铁律。”
凌渊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第一，深渊里的怨气会一直侵蚀我们的神智。在里面待久了，心志不坚定的人，会被怨气同化，失去理智，变成深渊里新的怨灵。所以，我们必须速战速决。”
“第二，深渊里压制所有生机。我们这些修炼正道功法的人，实力会受到一些压制，元气恢复速度也会变慢。相反，魔道和鬼道的功法，反而会得到一点加成。这一点，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第三，”凌渊顿了顿，指向地图上几个血色标记，“深渊里，存在一些由强大的鬼王，甚至皇者境鬼皇控制的鬼市。那是深渊里唯一能交易和短暂休息的地方，但同样，也是黑吃黑、杀人越货的混乱之地。不到万不得已，别轻易靠近。”
一番讲解下来，苏清月等人对万鬼深渊的认知，瞬间变得清晰立体。
同时，也对这片禁地的恐怖，有了更深的体会。
“多谢阁下解惑。”
林远长老心悦诚服地对着凌渊行了一礼。
这些情报，比他们玄天宗花大价钱能买到的，要珍贵多了。
情报整合完，行进路线也基本确定了。
就在气氛稍微缓和的时候，凌渊却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看向苏清月。
“最后，还有一件事。”
“我这次来，除了找引渡骨令，还有个目的，就是把追杀我的敌人，引离混天圣地。”
他指了指自己的眉心，虽然那里被须弥道袍的力量盖住了，但在场的人都知道，那儿有一个代表着无穷麻烦的印记。
“这道印记，会给我引来大麻烦，甚至是灾难。”
凌渊的声音冰冷而直接。
“和我一起走，你们玄天宗这次行动的难度，会凭空增加十倍，甚至百倍。你们要面对的，可能不只是深渊里的怨灵，还有来自外界的，皇者境，乃至更高级别的追杀。”
“现在，我给你们最后一个选择的机会。”
“是就此分开，还是……继续同行？”
话音落下，院子里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那三位长老的脸上，露出了挣扎和犹豫。
他们不怕危险，但凌渊描述的未来，已经超出了危险的范畴，那简直是一条死路。
和一个被天道厌弃，被无数人追杀，更被某个恐怖势力盯上的目标一起行动…… 这需要多大的勇气？
苏清月的心也在剧烈跳动。
她看着凌渊那双平静的眼睛，知道他没开玩笑。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衡量着得失。
是啊，分开走，凭他们玄天宗的实力和准备，虽然还是很危险，但拿到九转镇魂草的成功率，至少有五成以上。
可要是继续同行…… 成功率恐怕会无限接近于零。
然而…… 当她的目光，再次和凌渊的眼睛对上时，她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当年，那个少年在退婚大殿上，孤身一人，面对整个王朝的羞辱，却依旧挺直了脊梁的画面。
当年，她选择了沉默。
今天，难道还要再次选择退缩吗？
苏清月的呼吸渐渐急促，但她清冷的眸子，在短暂的挣扎后，一点一点的，变得无比坚定。
她对着凌渊，缓缓地，却又无比郑重地躬身行了一礼。
“凌渊阁下，我玄天宗弟子，言出必行！”
“刚才在黄泉楼既然已经结盟，就没有中途反悔的道理！”
“前路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们也愿意和阁下生死与共！”
她的声音清脆而决绝，斩钉截铁。
那三位长老听了，脸上闪过一丝惊骇，但看到自家圣女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后，也只能一咬牙，齐齐躬身：
“我等，愿与阁下，生死与共！”
凌渊看着眼前的苏清月，觉得她和记忆中那个总是冷淡旁观的少女有些不一样了。
他平静的眼神终于有了些许变化。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几不可察地，微微点了点头。
总算，还有几分骨气。
“好。”
他吐出一个字，给这次的会面画上了句号。
“今夜，各自调息。”
“明天一早，进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