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四年春夜，长安皇城静谧无声，太极殿内烛火摇曳，映得林缚苍老的身影在墙壁上忽明忽暗。慕容雪提出的凤位之约，如一块巨石投入心湖，搅得他彻夜难眠。百官退去后，他独自坐在御座上，指尖摩挲着御座扶手上的雕花，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数十年前的江南。
那时的他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奉父命前往江南督办军务。江南三月，烟雨朦胧，秦淮河畔桃花灼灼，他在一次文人雅集中，偶遇了随族人南下经商的慕容雪。彼时的她还是个梳着双丫髻的少女，身着淡绿罗裙，眉眼清澈，却不像寻常女子那般娇柔，言谈间透着一股草原儿女的爽朗与聪慧。
“公子可知，这秦淮河的桃花，虽开得艳丽，却经不起风雨摧残。”少女捧着一杯清茶，目光望向窗外的烟雨，语气中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感慨。
林缚心中一动，反问她：“那依姑娘之见，何为经得起风雨之物？”
“自然是心中的信念与手中的力量。”慕容雪抬眸，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就像我突厥的雄鹰，无论风雨多大，都能翱翔于天际。”
那一日，两人谈了许久，从江南的烟雨谈到草原的风沙，从诗词歌赋谈到天下大势。林缚惊讶于这个突厥少女的见识与格局，慕容雪也敬佩林缚的才华与抱负。分别时，林缚赠给她一枚亲手雕刻的桃木剑，慕容雪则回赠他一块产自突厥的墨玉，约定日后若有机会，再续前缘。
林缚从未想过，这个江南偶遇的少女，日后会成为突厥女王，更会在他人生最艰难的时刻，给予他莫大的帮助。
数年后，林虎发动宫变，林缚被幽禁幽宫，昔日的亲信或被屠戮，或被流放，势力分崩离析。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一封密信悄然送到了他的手中，送信人正是慕容雪的心腹。信中说，慕容雪已平定突厥内乱，成为女王，愿助他复位，只求他日他能善待突厥百姓。
此后的三年，慕容雪暗中为他提供了无数帮助。她派突厥武士潜入长安，保护他的安全，传递情报；她资助他的旧部，让他们得以囤积粮草，整顿军备；甚至在林虎清洗旧部时，她还派人暗中接应，救下了不少忠良之士。
林缚至今记得，有一次，他的旧部在筹集粮草时被林虎的人发现，陷入重围。危急关头，慕容雪派来的突厥铁骑突然出现，杀出一条血路，救下了他的旧部。那些突厥武士，为了掩护旧部撤退，死伤惨重，无一生还。
还有一次，林虎察觉到林缚在暗中联络旧部，想要提前处死他。就在刽子手的屠刀即将落下时，慕容雪派人散布谣言，称突厥铁骑即将南下，吓得林虎连忙调兵防守北疆，暂缓了处死林缚的计划。
这些年，慕容雪为他付出的一切，林缚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知道，慕容雪对他，绝非单纯的利用，其中定然掺杂着当年江南相遇时的情谊。而他对慕容雪，也有着复杂的情感，既有感激，有敬佩，也有一丝难以言说的牵挂。
可如今，慕容雪提出要立为皇后，换取突厥归降，林缚却陷入了两难。他深知，立一个突厥女王为后，会遭到朝野上下的强烈反对，甚至可能引发内乱。但他也清楚，若无慕容雪的帮助，他根本不可能复位，更不可能平定北疆的战乱。
“若雪，你若在天有灵，会劝朕答应她吗？”林缚望着殿外的夜空，喃喃自语。他的发妻李若雪，温柔贤淑，深明大义，当年为了保护他，死于宫变之中。若是她还在，定会为他分忧解难。
他想起李若雪临终前，拉着他的手说：“夫君，天下百姓为重，个人荣辱为轻。若有机会，一定要重振大夏，让百姓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
是啊，天下百姓为重。若能立慕容雪为后，换取突厥归降，北疆边境将永享太平，大夏的百姓也能免受战乱之苦。至于朝野的反对与非议，他相信，只要他励精图治，稳定局势，迟早会得到百官与百姓的理解。
可他心中，仍有一丝顾虑。慕容雪毕竟是突厥女王，她的野心与欲望，绝非一个皇后之位就能满足。若立她为后，她会不会利用皇后的身份，暗中培植势力，威胁到大夏的统治？
林缚起身，走到书架前，取出一个锦盒。打开锦盒，里面放着一块墨玉，正是当年慕容雪赠给他的那块。墨玉色泽温润，上面还刻着一只展翅翱翔的雄鹰。抚摸着墨玉，林缚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在江南烟雨中共论天下的少女，看到了她在草原上率领铁骑征战的英姿，看到了她为他默默付出的点点滴滴。
“慕容雪，你为我付出了这么多，朕欠你的，确实该还了。”林缚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但朕也有朕的底线，若你真心归降，辅佐朕治理天下，朕可以立你为后。可若你心怀不轨，妄图危害大夏江山，朕定不会饶你。”
他将墨玉重新放回锦盒，心中已有了决定。明日，他会召见慕容雪，答应她的条件，但也会提出自己的要求。他要让她明白，大夏的皇后之位，并非轻易可得，她必须遵守大夏的律法，臣服于他的统治，否则，一切免谈。
夜色渐深，太极殿内的烛火依旧摇曳。林缚坐在御座上，目光坚定地望着前方。他知道，这个决定将会改变大夏的命运，也会改变他与慕容雪的人生。但他别无选择，为了天下百姓，为了重振大夏，他只能勇往直前。
而驿馆内的慕容雪，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她站在窗前，望着皇城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她相信，林缚最终会答应她的条件，因为她了解他，更因为她为他付出了太多太多。
只是，她并不知道，林缚在答应她的同时，也为她设下了重重限制。这场以凤位换取归降的交易，究竟会带来怎样的结果？是北疆太平，天下大同，还是引狼入室，再起波澜？无人知晓。但可以肯定的是，从林缚做出决定的那一刻起，大夏的历史，将翻开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