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昭语气缓和了几分,“起来吧。”
“谢殿下。”
薛南枝又恭恭敬敬磕了个头,这才敢慢慢直起身,小心翼翼地坐回软垫上。
陈砚清见状,也缓缓收回抵在她脖颈间的匕首,将短刃收回鞘中。
小春和车夫早已吓得大气不敢出。
这可是传闻中的长公主,他们不敢造次,连忙收回了武器。
车夫快步回到车辕上重新驾车,小春则缩到角落,轻手轻脚地照看熟睡的孩子们,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就在薛南枝暗自松口气时,李元昭却突然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不过……我要的,可不止你的钱。”
薛南枝的心刚放下一半,又猛地提了起来,紧张地看向李元昭:“殿下…… 您的意思是?”
“我还想要……你的人。”李元昭抬眼,目光落在她脸上。
这句话让薛南枝瞬间慌了神,手心冒出冷汗。
要你的人?
什么意思?
难道殿下还是没打算放过她?
她强压着慌乱,试探着问道:“殿下…… 民女愚钝,不知您究竟想让民女做什么?”
李元昭缓缓道,“短短几年,你便能打通南北商路、垄断岭南贸易,这份本事,只守着自家的铺子挣钱,未免太可惜了。”
“如今国库空虚,河北道赈灾需要粮钱,边境治军需要钱财,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你熟悉商路、擅长经营,若能为朝廷效力,替国家谋财,岂不比你独自做买卖,更有用些?”
薛南枝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殿下这是想招揽她!
这个念头让她心头一震,随即涌起难以言喻的激动。
做“皇商”,与单纯的商人,完全是两个概念!
前者意味着能与皇室深度绑定,能摆脱商户的低微身份,甚至能让薛家从“地方富户”一跃为成为“深受皇恩的大族”,这远比她之前图谋的盐铁经营权更有分量!
她再也按捺不住,猛地起身,对着李元昭深深一揖,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若殿下不弃,民女愿为殿下效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元昭继续道,“待魏州之事平定后,我会奏请陛下,设立通商署,由你担任署令,统筹全国商路、监管官办商运,为朝廷为百姓挣钱。”
通商署署令!
薛南枝听到这几个字,激动得浑身发抖。
这可不是普通的“皇商”头衔,而是正经的官职。
手握实权,足以让她一个商户出身的女子,跻身朝臣之列!
她连忙跪地,再次磕了个响头:“谢殿下提携!民女定不负殿下所托!”
李元昭看着她眼中的光芒,这才扬起了一丝满意的笑意。
她若想要真心实意的招揽一个人,从不需要虚假的情情爱爱。
权力能让人恐惧,利益能让人趋附。
这些,比虚无缥缈的情爱更为实在,也更加长久。
魏州城已被流民围困近十日,厚重的城门紧闭,像一道隔绝内外的屏障,将城内的焦虑与城外的怒火彻底隔开。
州府衙署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消息传不出去,援军杳无音信,就连此前派去调粮的队伍,也如同石沉大海,没人知道是遭了流民劫掠,还是被困在了半路。
起初他们以为,只要紧闭城门,耗到城外流民断粮,这群乌合之众自会散去。
可谁知每日都有不明来源的粮车悄悄靠近流民营地,施粥放饭,虽量不多,却足够让流民免于饿死。
周边州县的饥民听闻“造反能吃饱”,纷纷奔着魏州而来。
城外的队伍日益壮大,终日围着城门高声呐喊,“崔家偿命、二皇子谢罪”。
城内的局势同样不容乐观。百姓缺粮,士族恐慌,民怨早已沸腾。
甚至不少人私下议论着,要让二皇子出城去请罪,不然等这群暴民真的攻进城来,到时候大家都得死。
黄维出发前就知道,此次赈灾恐怕并不容易,只是他没想到,短短不过一月,竟成了这般“灾民围城”的绝境。
现在的他们如今就像瓮中之鳖,只能眼睁睁看着局势恶化。
他不是没想过强硬手段,几度欲强行征用城中大户囤积的粮米以解燃眉之急。
可他心里清楚,眼下城中堪用的官兵不过百余人,而那些大户在魏州盘踞多年,家家都有家丁护院。
少则数十,多则上百,他们贸然动手,未必能占到便宜,反而可能激起大户联手反抗,到时候内忧外患叠加,更是万劫不复。
更让他棘手的是,那些大户早已抢先一步,将民乱的责任牢牢扣在了二皇子头上。
他们暗中散布流言,说二皇子“赈灾不力、搜刮民脂”,说他“终日饮酒作乐,视灾民性命如草芥”,将所有矛盾都引向这位皇子。
甚至还扬言要联名地方官员,上书朝廷,弹劾二皇子“破坏地方秩序、祸乱地方政务”,显然是想将他彻底推出去当替罪羊。
而这段时间,这位养尊处优的皇子,显然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李元佑连日来整日躲在州府内院,只知道喝酒消愁,早已没了往日的骄矜,整个人都沉浸在打击中无法振作。
黄维实在看不下去,每日都向汇报城外的情况,试图唤醒他的斗志。
“殿下,城外的人又多了不少,而且臣发现,甚至还有不少人手里拿着武器,看样子已经在组织人手,怕是要准备攻城了。再这么下去,这魏州城门迟早守不住!”
李元佑瘫坐在软榻上,手里还握着半盏残酒,闻言只是茫然地抬了抬眼,“那怎么办?”
黄维皱着眉,“殿下,此事绝不简单。寻常流民聚在一起,早该乱作一团,可城外这些人却进退有序,还有稳定的粮食供给,臣怎么感觉……像是有人在背后推动一般。”
李元佑愣了愣神,突然想起出发前母妃说的那句,“她如今巴不得你早点死才好”。
难道……真的是皇姐?
她是想让自己死在这儿吗?
这样,就没有人跟她抢皇位了……
在她心里,自己就真的这么不值得信任?
想到这儿,李元佑的眼眶瞬间红了,他猛地端起桌上的酒坛,仰头灌了一大口。
辛辣的酒液呛得他剧烈咳嗽,眼泪却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黄维见他如此颓靡,急忙道,“殿下,您再不振作起来,就真的只能等死了。”
李元佑闻言,自嘲地笑了笑。
如果是皇姐要杀他,那她肯定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她那么厉害,自己怎么折腾,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还不如等死。
就是不知道死前,还能不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问问她,是不是真的不要他这个弟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