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授职,佛光加身。旃檀功德佛、斗战胜佛、金身罗汉、净坛使者——这四个崭新的、闪耀着佛门荣光的称号,如同四道无形的烙印,刻在了取经四人的命运轨迹之上。大雷音寺的庄严盛会已然落幕,浩如烟海的三藏真经也已交付,传经东土之事自有定数。然而,对于八戒而言,这灵山圣地,却并非旅程的终点,反而是另一场更加凶险、更加隐秘征程的起点。
身为新晋的“净坛使者”,他并未立刻离开灵山。依照惯例,新受职者需在灵山滞留一段时日,聆听佛法,熟悉职司,接受进一步的熏陶与“稳固”。八戒乐得如此,他需要时间消化金蝉子苏醒带来的信息冲击,需要适应佛光加持下如何更好地隐藏自身的秘密与杀机,更需要……等待。
他知道,在这看似铁板一块、唯有梵唱佛光的灵山之上,并非所有目光都仅仅注视着经卷与功德。某些隐藏在庄严表象下的暗流,或许会因他们这几个“变数”的到来,而悄然涌动。
果然,在授职大典结束后的第三个夜晚,机会悄然降临。
是夜,月隐星稀,灵山笼罩在一片祥和的寂静之中,唯有远处大雄宝殿方向隐约传来永不间断的诵经声,如同这方天地的背景韵律。八戒被安排居住在一处僻静的禅院,青竹掩映,清泉潺潺,倒是符合他“净坛使者”那看似清闲的职司形象。他并未入睡,也未深度入定,只是看似随意地坐在院中石凳上,实则神识如同最精细的雷达,以自身为中心,谨慎地覆盖着方圆数里的区域,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波动。
子时刚过,一阵极其微弱、几乎与夜风融为一体的空间涟漪,在禅院角落的阴影处荡漾开来。若非八戒早有准备,且神识经过天河本源与一路劫难的千锤百炼,绝难察觉。
他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保持着那副略带惫懒的姿态,甚至故意打了个响亮的哈欠,嘟囔道:“这灵山的蒲团,硬邦邦的,睡得俺老猪腰酸背痛,还不如高老庄的土炕舒坦……”
阴影处的涟漪微微一顿,随即,一道几乎透明的、身着古朴僧袍的身影缓缓凝聚。来者身形不高,气息内敛到了极致,若非亲眼所见,甚至会以为他本就是那片阴影的一部分。他头顶并无戒疤,反而隐约可见五方方位的神秘纹路,周身流转着一种与灵山佛光同源,却又更加隐秘、带着护法金刚般坚韧气息的力量。
正是长期暗中护持取经队伍的五方揭谛之一!而且看其气息凝练程度与那隐为首领的威严,当是五方揭谛中的金头揭谛!
“阿弥陀佛。” 金头揭谛并未完全显形,维持着一种半虚半实的状态,声音直接传入八戒识海,带着一丝急切与谨慎,“净坛使者,冒昧打扰,情非得已。”
八戒心中凛然,知道关键时刻到来,脸上却适时地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疑惑,传音回道:“原来是揭谛尊者?深夜到访,不知所为何事?可是佛祖另有法旨?” 他故意将话题引向佛祖,既是试探,也是伪装。
金头揭谛微微摇头,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确认无人窥探后,才快速道:“非是佛祖法旨。贫僧此来,是受人所托,亦是……为三界苍生,行一险招。”
他手掌一翻,一枚非金非玉、色泽灰暗、仅有指甲盖大小、表面刻满了细微空间符文的梭形物事出现在掌心。那物事毫不起眼,甚至没有一丝能量波动外泄,仿佛只是一块凡俗的顽石。
“此物名为‘空冥芥子’,内中封印着一份记录。” 金头揭谛将“空冥芥子”递向八戒,语气凝重至极,“此乃吾等五方揭谛,凭借巡游三界、监察万方之便,历时数百载,暗中记录下的,有关于凌霄殿那位……近期异常行动规律的详尽信息,尤其包括其多次秘密前往昆仑秘境的具体时间、停留长短、以及伴随的能量波动特征!”
昆仑秘境!八戒瞳孔骤缩!那里是他蒙冤的起点,是玉帝与魔神勾结的见证之地,更是隐藏着无数上古秘密的所在!玉帝频繁前往那里,绝非游山玩水!
他强压住心中的激动,没有立刻去接,而是目光灼灼地盯着金头揭谛:“尊者,此举……风险极大。为何要交给俺老猪?你们不怕……”
金头揭谛脸上露出一丝苦涩与决绝:“风险,吾等自然知晓。然则,玉帝近年行事愈发诡谲暴戾,滥用天地之力,动摇三界根基,其身边魔气日盛,早已非昔日明君。吾等虽职司护法,亦有心卫道!然位卑言轻,若由吾等直接出面,无异于以卵击石。而使者你……”
他深深看了八戒一眼,目光中似乎蕴含着看透宿命的睿智:“你身负血海深仇,洞察黑幕,更兼有……佛门新晋身份掩护,乃是最有可能、也是唯一有能力利用此信息,寻得契机,拨乱反正之人!此记录,或许能助你找到其弱点,或是其与魔神联系的证据!”
八戒沉默片刻,终于伸手接过了那枚冰冷的“空冥芥子”。在接触的刹那,他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庞大而精密的封印信息流,若非特定手法或拥有足够强大的神识,根本无法开启。
“多谢尊者信任。” 八戒郑重道,“只是,俺老猪有一事不明。灵山之上,知晓内情者,应不止尊者。为何是你们五方揭谛,行此险招?”
金头揭谛叹了口气:“灵山虽净土,亦非毫无纷争。佛祖布局深远,然座下菩萨、罗汉,立场各异,牵涉因果极大。吾等五方揭谛,职责在于巡护,相对超然,且……曾受一位古佛恩惠,知其对玉帝之变早有预言。此次,也算是……秉承遗志吧。”
他没有明言那位古佛是谁,但八戒心中已有了几分猜测。
“记录在此,如何运用,全凭使者决断。” 金头揭谛身影开始缓缓消散,“吾等不宜久留,以免引来不必要的关注。使者……保重!望此物,真能成为涤荡乾坤之引!”
话音未落,金头揭谛的身影已彻底融入夜色,仿佛从未出现过。禅院之中,再次只剩下八戒一人,以及他手中那枚沉重无比的“空冥芥子”。
八戒没有立刻查看其中的内容,而是先小心翼翼地将这枚“空冥芥子”收入怀中,与那冤魂玉简、弑神弩图、血契原件等物放在一处。他能感觉到,怀中的“收藏”又增添了一份至关重要的拼图。
他回到禅房,布下层层禁制,这才以神识缓缓探入“空冥芥子”之中。
轰!
大量的信息瞬间涌入他的识海,如同展开了一幅动态的、记录着玉帝近期行踪的隐秘画卷:
· 时间规律:记录显示,玉帝并非随意前往昆仑秘境,而是有着明确的周期。大致以七七四十九日为一个循环,每个循环的朔月之夜(月光最暗之时),他必定会悄然离开凌霄殿,前往昆仑。每次停留时间不长,约莫三个时辰。
· 行动轨迹:并非直接降临昆仑山,而是先至九天之上的某一特定星域(坐标被精确记录),然后通过一段极其隐秘的、似乎连接着某处上古遗迹的空间裂隙,辗转进入昆仑秘境深处。这条路径,绕开了常规的南天门与各方巡查天神的视线。
· 能量波动:这是记录中最关键的部分!每次玉帝前往昆仑秘境,其离宫与回归时,周身散发的能量波动都会出现极其异常的峰值!那并非纯粹的天帝神力,而是混杂着一种至阴至寒、充满贪婪与腐朽意味的魔神气息!尤其是在回归之时,那魔神气息往往会比离开时更加浓郁、活跃一丝,仿佛在昆仑秘境中得到了某种“补充”或“滋养”!同时,伴随而来的,还有一丝微弱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痛苦哀嚎与生命本源被强行抽取的波动!
· 异常点:最近三次循环,玉帝前往昆仑秘境的频率似乎有加快的迹象,间隔缩短了约一日。并且,其回归时周身散发的魔神气息,一次比一次强烈,那伴随的痛苦哀嚎也愈发清晰。
八戒仔细分析着这些信息,脑海中逐渐勾勒出一幅令人不寒而栗的画面:
昆仑秘境深处,很可能隐藏着玉帝与魔神契约的核心枢纽,或者是一个能量转换\/补充的祭坛!他定期前往,是为了维系契约,或者通过某种邪恶仪式,汲取力量(很可能是被镇压在昆仑之下的某种存在或地脉本源),以压制契约反噬,或增强自身与魔神的融合度!而近期频率加快、魔气增强,则很可能意味着契约进入了某个关键阶段,或者玉帝本身的状态正在加速恶化,急需更多的“养分”!
这份来自五方揭谛的记录,不仅提供了玉帝的行动规律,更间接证实了其与魔神深度绑定的状态,甚至可能指出了其力量来源的弱点所在!这无疑是未来制定弑神计划时,至关重要的情报!
“朔月之夜……昆仑秘境……魔神补充……” 八戒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他想起了自己蒙冤的起点,想起了昆仑禁地那惊鸿一瞥的密会,想起了地书上被篡改的寿元流向,想起了凤仙郡那被窃取生机供养的魔神残躯……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隐隐指向了昆仑!
他默默记下了下一个朔月之夜的时间,以及那条隐秘的路径坐标。
五方揭谛的这份厚礼,如同一把钥匙,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最终决战核心地带的大门。前路虽然依旧凶险莫测,但目标,已然前所未有的清晰。
灵山的夜色,依旧祥和。而八戒的心中,已开始为那注定到来的朔月之夜,谋划着惊天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