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贤菩萨的行愿网络如精密的天轨,将散布三界的反玉帝力量悄然牵引至预定位置,战争的巨轮在无声中已然启动。五庄观内,那股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几乎凝成了实质。然而,就在这肃杀之气攀升至顶点,只待最后一声令下之际,一股截然不同的、源自九幽最深处的森寒与悲怆,毫无征兆地弥漫开来。
并非是杀意,却比杀意更令人心悸;并非是威压,却让灵魂本能地战栗。
端坐于静室,正与普贤菩萨进行最后协调的八戒猛地抬起头,他体内流转的天河水力竟为之一滞,仿佛感受到了某种来自生命终极归宿的召唤。普贤菩萨亦缓缓睁开双目,眼中闪过一丝悲悯与了然。
“时候到了。”普贤菩萨低声道,“地藏尊者,将携‘众生之重’,亲临阵前。”
无需指引,八戒与普贤菩萨的身影自五庄观内消失,下一刻,已出现在三十三天之外,那片被选定为最终决战前,进行最后“舆论战”与“位格削伐”的虚空战场。此处,远离生灵聚集之地,却又恰在天庭威严所能覆盖的边缘,如同一片无声的法庭。
悟空、杨戬、哪吒等潜入小队核心成员,牛魔王、真武大帝、四海龙王等外部佯攻首领,乃至观音、文殊等佛门尊者的虚影,皆已在此汇聚。所有人的目光,都凝重地望向那片原本空无一物的深邃虚空。
那里,佛光并不炽盛,反而带着一种承载无尽苦难的沉黯。地藏王菩萨的身影缓缓浮现,他依旧是一袭简单的僧袍,手持锡杖,坐于谛听神兽之上。然而,此刻的他,与平日在地府深处默默超度的形象截然不同。他的身后,并非璀璨佛国,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缓缓旋转的幽冥漩涡。那漩涡之中,并非空无,而是密密麻麻、难以计数的亡魂面孔在沉浮、在哀嚎、在无声地控诉!亿万道怨念、悲愤、痛苦与绝望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片肉眼可见的、扭曲了周边光线的黑暗潮汐。
那不是法术幻化,而是地藏王菩萨以无上慈悲与宏愿,自无边地狱、饿鬼道、乃至那些因玉帝罪行而无法往生、怨气不散的角落,亲自接引而来的“证言”本身!是积累了万古的、血淋淋的罪孽集合体!
“唵、嘛、呢、叭、咪、吽……”
地藏王菩萨并未多言,只是口诵佛门六字大明咒。但这梵音此刻听来,却非超度净化之音,而是带着一种引动共鸣、揭开伤疤的悲怆力量。梵音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在他身后那无尽的亡魂潮汐中,激起了滔天巨浪。
“玉帝——!!!”
一声尖锐到撕裂神魂的女子哀嚎,率先冲破幽冥漩涡,响彻虚空。那声音中蕴含的绝望与怨恨,让在场诸多修为高深之辈都不禁动容。随着这声哀嚎,一道清晰的景象被怨力投射出来:那是一位身着霓裳的女仙,在蟠桃园中被强行抽取本源,容颜迅速枯萎,最终化作一具干尸,神魂被禁锢在蟠桃树的根系之下,日夜哀鸣。她曾是王母座下的一位掌花仙子,只因无意间窥见玉帝以蟠桃树汲取神灵本源。
“为何?!吾等镇守雷部,恪尽职守,为何要炼化吾等?!”又是一道充满雷霆之怒,却带着无尽悲凉的神念咆哮。景象变换,显示出数位雷部正神,在玉帝的秘法之下,被强行抽取雷核,神魂俱灭,其本源之力被玉帝融入己身,用以修炼某种禁忌雷法。这正是闻仲率雷部反水的根源!
紧接着,无数亡魂的控诉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吾乃昆仑山神……玉帝为掩盖秘境真相,一掌碎我山岳根基,万千山精灵魄随之湮灭……吾恨啊!”
“我只是一介凡人城主……玉帝为试验瘟疫咒法,降下灾厄,一城生灵尽成枯骨……我的孩儿,我的妻子……”
“吾乃天河守将,只因不肯同流合污,便被诬陷通魔,打入九幽,受尽酷刑,永世不得超生!”
“篡改生死簿!为延他一人之寿,夺我阳纪,令我家族血脉断绝,天道不公!帝不配位!”
“私放域外天魔,以亿万生灵为饵,换取魔神之力……此獠非帝,实乃魔头!”
无数的声音,无数的景象,交织成一幅幅惨绝人寰、令人发指的画面。有神灵被无情镇压,有凡人被肆意屠戮,有山河因一己之私而崩毁,有轮回因帝王之欲而逆转……这些亡魂,有的曾是高高在上的仙神,有的是默默无闻的凡俗,有的甚至是懵懂的山精野怪,但此刻,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身份——玉帝暴政与阴谋下的牺牲品。
他们的证言,并非简单的控诉,而是携带着他们临死前的恐惧、痛苦、不甘与滔天怨念。这股集合了亿万负面情绪的力量,在地藏王菩萨的引导下,并未散乱攻击,而是化作一道无形无质,却沉重到极点的洪流,跨越虚空,朝着天庭,朝着那凌霄宝殿的方向,轰然撞去!
这不是物理层面的攻击,而是因果的追溯,是业力的清算,是众生意念对“天帝”位格最直接、最根本的质疑与冲击!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地藏王菩萨宏大的愿力与这亿万亡魂的怨力结合在一起,形成了某种撼动天地规则的奇特场域,“今日,贫僧携地狱之‘空’前来,请大天尊,聆听众生之音,偿还昔日之业!”
这股力量并未直接攻击天庭的物理防御,而是无视了那些禁制阵法,直接作用于那维系着玉帝“天帝”位格的三界法则与众生信仰根基之上!
……
凌霄宝殿。
玉帝高踞宝座,周身笼罩在浓郁的帝威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诡异魔气之中。他早已察觉到三界暗流汹涌,普贤菩萨那遍布虚空的行愿网络虽隐秘,又岂能完全瞒过他的感知?他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正准备看看这些“蝼蚁”能玩出什么花样。
然而,当地藏王菩萨携亿万亡魂证言出现的那一刻,玉帝脸上的从容瞬间凝固。
并非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源自位格本源的剧烈震荡!他感觉到,那维系着他无上权柄、受三界香火供奉、得天地认可的天帝位格,那无形的、代表着正统与功德的金色光环,正在被一股污秽、黑暗、却无比庞大的怨力疯狂侵蚀、污染!
殿中侍立的仙官们,修为稍弱者,已然面色惨白,心神摇曳,仿佛听到了那来自九幽的无尽哭嚎,看到了那些血淋淋的景象。就连那些玉帝的心腹,如天枢星君之流,也感到自身与天庭气运的连接变得晦涩不稳。
“地藏!安敢欺天?!”玉帝勃然大怒,拍案而起。璀璨的帝威化作实质的金光,试图驱散那无形无质的怨力冲击。金光与怨力在虚空中激烈碰撞,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却有一种更加本质的、法则层面的消磨与嘶鸣。
玉帝的帝威确实浩瀚,但地藏王菩萨带来的,是亿万被镇压、被残害生灵积累了万古的集体意志!是量变引发的质变!尤其在地藏那“众生度尽,方证菩提”的大宏愿引导下,这股力量更是带上了某种“替天行道”的合法性!
“咔嚓……”
一声细微却清晰传入所有大能者感知中的碎裂声,仿佛自天道本源深处响起。
只见玉帝身后,那原本完美无瑕、象征着天帝正统地位的功德金轮,竟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纹!金轮的光芒骤然暗淡了数分,原本纯净威严的金色,似乎被染上了一层难以抹去的灰暗与血色。
这意味着,玉帝作为“天帝”的合法性与功德根基,被动摇了!他的位格,被硬生生削去了一截!
“呃……!”玉帝闷哼一声,身形微不可查地晃动了一下。位格的受损,直接反馈到了他的本体。虽然实力依旧恐怖,但那种至高无上、言出法随的绝对掌控感,出现了瑕疵。他与三界法则的联系,不再如臂指使。
“幽冥秽物,也敢玷污凌霄!”玉帝声音冰冷,带着压抑不住的暴怒,他周身魔气翻涌,似乎有彻底撕破伪装的迹象,“朕即是天!尔等逆天而行,合该灰飞烟灭!”
然而,他的怒吼,在那亿万亡魂无声却震耳欲聋的控诉浪潮中,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地藏王菩萨只是平静地看着他,身后的幽冥漩涡愈发深邃,那无尽的怨力如同永不停息的浪潮,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摇摇欲坠的天帝位格。
虚空战场这边,八戒等人清晰地感受到了玉帝气息的波动和那功德金轮的裂痕。
“好!”悟空火眼金睛灼灼,握紧了金箍棒,“这老官儿的乌龟壳,总算被敲出缝了!”
杨戬第三只眼开合,冷然道:“位格已损,其言不再完全代表天意。我等出手,因果阻力大减。”
普贤菩萨看向地藏王菩萨的方向,微微颔首。文殊菩萨的虚影则露出思索之色,轻声道:“位格之削,仅是开始。然此一举,已夺其‘大义’名分,足矣。”
地藏王菩萨以身为舟,载地狱之重,亲临阵前。他以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将玉帝统治下被掩盖的血腥与罪恶,公之于众,并以此化为利刃,斩向了其统治的根基。
这不仅仅是证言,更是吹响总攻的、最为悲壮与决绝的号角。玉帝的伪善面纱被彻底撕下,接下来的,便唯有——你死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