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幕开始更频繁地出门，不是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是有意识地重新熟悉这个区域的犄角旮旯。
台球厅那边暂时不能去，但她需要别的路子，需要信息，需要让自己不至于完全被动。
她去了几个以前原主偶尔会厮混的露天牌摊，买了包还不错的烟散给那些无所事事的老油条，听他们扯淡吹牛，从那些零碎的信息里拼凑着城西这片的势力变化和鸡毛蒜皮。
她话不多，大多时候只是听着，偶尔插一两句，那双过于沉静的眼睛让那些老混混们也不自觉地收敛了几分轻视。
她也去了张姐店里帮忙，没有单纯为了蹭饭，倒是更卖力地搬货、收拾，甚至帮着招呼了几波难缠的客人。
张姐看在眼里，虽然没多说，但给她盛饭时肉块明显多了起来。
“小谷啊，最近……是不是遇到难处了？”一次忙完午高峰，张姐擦着手，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谷幕正低头扒饭，动作顿了一下，含混地“嗯”了一声。
“要是用钱，姐这儿还有点……”张姐试探着说。
“不用。”谷幕打断她，声音有些硬，“够了。”
张姐看了她一会儿，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就是太要强……有什么事，别自己硬扛着。”
谷幕没接话，只是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要强？
她只是习惯了什么都靠自己。指望别人，最后死的往往更惨。这个道理，她很小的时候就懂了。
这两天里，系统又发布了两次日常观察任务，她都硬扛着电击没去。
积分停滞在80。
电击的滋味一次比一次难熬，但她憋着一口气，就是不想再像个小丑一样去学校门口站岗。
夕阳透过教室窗户，在摊开的练习册上投下暖融融的光斑。
路绵握着笔，指尖却有些发凉。
周围的同学早已收拾好东西，嬉笑着结伴离开，教室渐渐空荡下来。
她慢慢合上书，把那只旧得掉了漆的钢笔小心地放回笔盒。
那是妈妈留下的东西。
她不想回家。
那个所谓的“家”，更像一个精致的冰窖。
继母挑剔的眼神，父亲漠不关心的背影，还有同父异母的弟弟被宠惯出的骄纵……每一样都让她喘不过气。
昨晚饭桌上，继母又明里暗里地提起她成绩不够拔尖，比不上某某家的孩子，父亲只是皱了皱眉，什么也没说。
那种无声的否定，比责骂更让她难受。
她磨蹭到最后才走出教室。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孤零零地映在走廊光洁的地面上。
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一阵熟悉的说笑声，让她心脏猛地一缩。
是周贺然他们一群人。他被几个男生女生簇拥着，正懒洋洋地靠在栏杆上说着什么，嘴角勾着漫不经心的笑。
路绵下意识地想低头快步绕开。
“喂，路绵。”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无形的绳子，绊住了她的脚步。她僵硬地停下来，低着头，不敢看他。
周贺然几步走到她面前，运动鞋停在她的视野里。
他没说话，只是打量着她，那种目光让她觉得自己像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或者一个……有趣的玩意儿。
“晚上我家有个宴会，挺无聊的。”他忽然开口，语气随意得像在谈论天气，“缺个端茶送水的。你来吧。”
不是询问，是通知。
路绵猛地抬头，眼里闪过惊慌：“我……我不行……”
“怎么不行？”周贺然挑眉，俯身凑近一点，声音压低，带着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威胁，“上次手机的事，还没完呢。让你帮这点小忙，不过分吧？”
路绵的脸色瞬间白了。那部摔碎的手机，像一道枷锁，牢牢套住了她。她攥紧了书包带子，指节泛白。
“还是说，”周贺然慢悠悠地直起身，声音恢复了正常音量，却更令人难堪，“你想让我亲自给你家打个电话，邀请你……和你的家长一起来？”
“别！”路绵脱口而出，声音带着颤音。
让继母和父亲知道她又惹了周贺然，她不敢想象那后果。
周贺然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嘴角那抹笑意加深了：“那就这么定了。七点，别迟到。”他说完，不再看她，转身和等在一旁的同伴说笑着走了。
路绵站在原地，浑身发冷。夕阳的光变得刺眼起来。
周家的别墅灯火通明，与路家那种奢华不同，这里处处透着一种底蕴深厚的张扬。
路绵穿着自己最好的一条旧裙子，站在衣香鬓影的宾客中间，显得格格不入。
她手里端着盛满香槟的托盘，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她被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指挥得团团转，哪里需要就往哪里去。
水晶灯的光晃得她眼晕，周围的笑语喧哗像隔着一层玻璃，模糊又遥远。
她尽量低着头，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生怕打碎什么东西，或者惹来不必要的注意。
但麻烦还是找上了门。
她端着点心碟子，小心地避让着人群，不小心撞到了一个穿着精致小礼服的女孩。
“哎呀！你没长眼睛啊！”女孩惊呼一声，看着裙摆上溅到的一点奶油渍，脸色顿时难看极了。
是林薇，学校里出了名不好惹的女生，家里也颇有势力。
“对不起！对不起！”路绵慌忙放下碟子，拿出纸巾想帮她擦。
“滚开！你的脏手别碰我！”林薇一把打开她的手，声音尖利，引来了周围不少目光，“你知道我这裙子多贵吗？你赔得起吗？！”
路绵的脸一下子烧起来，窘迫得无地自容，只会反复说着“对不起”。
“怎么回事？”一个略带不满的女声插了进来。是周贺然的母亲，今晚的女主人。她皱着眉看着这一幕。
林薇立刻换上一副委屈的表情：“周阿姨，你看她！毛手毛脚的，把我新裙子都弄脏了！”
周母的目光落在路绵身上，带着审视和不悦：“你是哪家的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
她显然不记得路绵是谁邀请来的，或者说，根本不在意。
路绵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周围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
她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扔在聚光灯下，无所遁形。
继母如果知道她在外面这样丢脸……
恐惧和屈辱像潮水一样袭来，冲的路绵一阵阵头晕。
“妈，是我叫她来帮忙的。”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周贺然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晃着一杯果汁，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周母愣了一下：“贺然？你叫来的？”
“嗯。”周贺然走到路绵身边，看似随意地挡在了她和林薇之间，对林薇说，“行了，一点奶油渍，洗洗就掉了。大惊小怪什么。”
林薇没想到周贺然会帮路绵说话，一时噎住，脸色变了几变，最终还是不甘心地瞪了路绵一眼，没再吭声。
周母见儿子开口，也不再追究，只是对路绵淡淡说了句：“下次小心点。”便转身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开。
路绵还僵在原地，心跳得像打鼓。她低着头，不敢看周贺然。
“愣着干嘛？”周贺然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依旧没什么温度，“那边酒水台空了，去补上。”
“……谢谢。”路绵声如蚊蚋，几乎是挤出来的两个字。
周贺然似乎嗤笑了一声，极轻，听不真切。
“谢什么？你是我叫来干活的，除了我，谁也不能随便欺负。”他的语气理所当然，甚至带着点施舍的味道。
说完，他也没等她反应，转身就走了。
路绵看着他的背影混入人群，心里乱成一团麻。刚才那一刻，他确实替她解了围，免去了她一场更大的难堪。
她不敢细想，只是默默走到酒水台，继续她端茶送水的工作。只是这一次，周围投来的目光似乎不再那么刺人。
宴会结束时，已是深夜。路绵累得几乎直不起腰，手脚酸软。
管家结算了工钱给她，比说好的多一点。她捏着那几张钞票，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走出周家别墅，深夜的冷风一吹，让她打了个寒颤。
她回头望了一眼那灯火辉煌的宅子，又想起周贺然那句话，心情复杂地低下头，慢慢走向公交站。
也许……也许他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坏？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自己按了下去。她甩甩头，不敢再想。
夜班公交车摇摇晃晃。她靠着冰冷的车窗，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