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黑石镇的传闻
空灵的第一次折跃,将四人送到了距离边城八百里外的黑石镇。
与边城的荒凉苦寒不同,黑石镇坐落在一片相对平缓的丘陵地带,镇子不大,却因是连接北境与内陆的重要商道节点而显得颇为热闹。低矮的石屋错落有致,街道上行人商旅络绎不绝,空气中弥漫着牲畜、货物和炊烟混合的气息。
四人寻了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客栈住下,一方面恢复连续折跃带来的空间适应性不适,另一方面也需要打探消息。
“掌柜的,打听个事。”君与将一小块碎银放在柜台上,“北郡城离这儿还有多远?路上可太平?”
客栈掌柜是个精瘦的中年人,收了银子,脸上堆起笑容:“客官是第一次去北郡?从此地向东南,还有两千多里地。太平嘛……如今这世道,说太平也谈不上。不过北郡陈城主坐镇,方圆千里内的山匪路霸倒是收敛了不少,主要商道上还算安稳。”
他压低了声音:“几位客官气度不凡,想必不是寻常商旅。若是去北郡城访友或办事,倒是赶巧了。”
“哦?怎么说?”月弥温和地问。
“听说陈城主近来广发请帖,宴请四方奇人异士,说是要共商什么‘安境保民’的大事。”掌柜的眼中闪过一丝羡慕,“但凡有点本事的,都想去碰碰运气。陈城主出手阔绰,若是能得他赏识,在北郡地界,那可是要风得风。”
君与与同伴交换了一个眼神,又问:“这位陈城主,风评如何?”
掌柜的左右看了看,声音更低了:“陈城主嘛……本事是有的,北郡这些年在他治下,确实比周边繁华。就是……心思有点深,让人摸不透。而且……”他顿了顿,“特别礼遇那些有‘特殊本事’的人,尤其是修行者。客官们若是身负绝技,去北郡城倒是条好路子。”
特殊本事?修行者?
这与周林信中所言,以及空冥大帝的提醒,都对得上。
付了房钱,四人回到房间商议。
“看来陈正帅‘礼贤下士’的名声不是假的。”君与把玩着那封引荐信,“但他刻意招揽修行者,目的恐怕不单纯。”
“而且时间点很巧。”空灵清冷道,“我们刚到,他就开始宴请四方。是巧合,还是……有人知道我们会来?”
时希想起流光关于“黑气可能污染多地”的警示,心头微沉:“不管是不是巧合,北郡城我们必须去。周林的引荐信是个不错的敲门砖,可以让我们相对自然地接触到他。但就像掌尊和空灵说的,务必小心。”
月弥整理着药箱里的瓶瓶罐罐,轻声道:“我已准备了一些清心净神、抵御邪秽的丹药。希望用不上。”
休整一日后,四人再次启程。有了明确坐标和地图指引,空灵的折跃效率更高。他们避开险地,在几个沿途小镇稍作补给,终于在五日后,望见了北郡城的轮廓。
二、雄城气象
与边城的破败、黑石镇的喧闹不同,北郡城展现出的是一种厚重、森严、甚至略带压迫感的繁华。
城墙高达五丈,由巨大的青灰色条石砌成,墙面平整光滑,显然常年有法术维护。城楼上旌旗招展,甲士林立,兵刃在阳光下反射着寒光。城门洞开,但盘查严格,进出的人车排成长队,有身穿统一制式皮甲的兵丁仔细核查文书、货物,甚至对某些人进行简单的搜身。
“好严的盘查。”时希低声道。这与边城无人守门的景象天差地别。
“毕竟是北境重镇。”君与目光扫过城头的防御工事和士兵精气神,“这陈正帅,治军看来有一套。”
四人随着人流排队。轮到他们时,守门军官见他们衣着气度不凡,倒也不敢怠慢。
“几位从何处来?到北郡所为何事?”军官例行公事地问。
君与递上周林的引荐信:“从边城来,受周林太守所托,送信给陈城主。”
军官接过信,看到信封上“陈城主亲启”及边城官印,神色立刻恭敬了几分:“原来是周太守的信使。城主府早有吩咐,若有边城贵客,直接引至府中。几位请随我来。”
他吩咐副手继续盘查,自己亲自带着四人穿过城门。
城内景象更是令人印象深刻。街道宽阔,足以容纳四辆马车并行。地面铺着整齐的石板,两侧店铺林立,招牌幌子五花八门,售卖着从普通粮油到珍奇玩物、甚至低阶法器等各类商品。行人衣着光鲜者众多,车马粼粼,一派富庶景象。
“北郡城果然名不虚传。”月弥轻声赞叹,但她的目光更多落在街角巷尾那些虽然衣着整齐却面容麻木的行脚苦力,以及偶尔可见的、隐藏在繁华背后的破败棚户区。
“表象而已。”空灵的声音几不可闻,她的空间感知悄然扩散,捕捉着这座城池更细微的律动,“灵力流动有刻意引导和汇聚的痕迹,某些区域的空间结构……过于‘平整’了,像是被反复加固过。”
在军官的引领下,他们穿过大半个城区,来到城中央的城主府。
与其说是府邸,不如说是一座小型宫城。高墙深院,朱门铜钉,门前两尊石狻猊威武狰狞。府门守卫见到引路军官和信函,立刻入内通传。
不多时,一个身着锦袍、面白无须、笑容可掬的中年管家快步迎出,远远便拱手:“贵客远来,有失远迎!城主正在厅中等候,诸位快请!”
三、盛宴与贵客
城主府正厅比边城的太守府宽阔奢华十倍不止。梁柱皆用上好金丝楠木,地面铺着光滑如镜的黑色大理石,四壁悬挂着名家字画,陈设着精美的瓷器玉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提神醒脑的灵檀香味。
主位之上,端坐着一人,正是北郡城主——陈正帅。
他看起来约莫四十许岁,面容儒雅,蓄着修剪整齐的短须,身穿一袭低调的藏青色锦袍,唯有领口和袖口用金线绣着繁复的云纹。他并未散发强大的灵力威压,但一双眼睛开阖之间精光内蕴,顾盼自若,带着久居上位的从容与一种深不可测的审视感。
“边城周林兄的信使?快快请坐!”陈正帅声音温和,抬手示意。立刻有美貌侍女上前,引四人分坐左右客位,奉上香茗。
君与作为代表,上前行礼,将周林的信函奉上:“晚辈君与,携同伴时希、空灵、月弥,受周太守之托,特来送信。周太守言,陈城主乃故交,望能照拂一二。”
陈正帅含笑接过信,并未当场拆看,随手放在案上,目光在四人身上缓缓扫过,尤其在空灵和时希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周林兄客气了。我与他一别多年,时常挂念。边城苦寒,他能坚守至今,陈某佩服。”他语气真诚,随即话锋一转,“四位年纪轻轻,却能穿越雪原,安然抵达北郡,想必皆非池中之物。周林兄在信中也对诸位赞誉有加啊。”
他如何知道信的内容?君与心中微凛,面上不动声色:“城主过奖。我等不过略通微末之技,侥幸完成周太守所托,除去了边城雪暴之患。”
“哦?除去了雪暴之患?”陈正帅眼中精光一闪,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赞赏,“那可是困扰边城数十年的顽疾!四位竟能解决?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当浮一大白!”
他拍了拍手:“来人,设宴!今日我要为四位少年英雄接风洗尘!”
盛宴很快摆开。山珍海味,琼浆玉液,歌舞助兴,极尽奢华。席间,陈正帅谈吐风趣,见识广博,从北境风土到修行轶事,信手拈来,对四人也多有笼络夸赞之意,气氛看似十分融洽。
然而,时希怀中的怀表,却始终散发着微弱的、警惕性的温热。流光琴灵也在心海中轻声提醒:“主人,这个人……给我的感觉很奇怪。表面很温和,但底下好像藏着很冷、很贪婪的东西……还有,这府里有些地方,空间波动很不舒服。”
空灵也一直保持着最低限度的空间感知。她发现,宴会厅周围的空间似乎被某种阵法微妙地加固和监控着,虽无恶意禁锢,却让人如处笼中。
酒过三巡,陈正帅似是不经意地提及:“对了,今日府中还有一位贵客,来自天竺,佛法精深,亦擅驱邪安魂之术。几位皆是修行中人,不妨结识一番。”
他话音刚落,厅外便传来一阵独特的、略带腥甜的檀香气味。
一个身披暗红色袈裟、头戴尖顶僧帽、肤色黝黑、眼窝深陷的僧人,手持一串硕大乌黑的念珠,缓步走入厅中。
正是天竺僧人,李世美。
她双掌合十,微微躬身,声音沙哑而飘忽:“贫僧李世美,见过城主,见过诸位施主。”
她的目光扫过四人,在掠过空灵时,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混合着惊艳与贪婪的幽光。而当他的目光落在时希身上,或者说,落在他怀表与流光琴隐约共鸣的位置时,那串乌黑念珠中的某一颗,似乎极其细微地跳动了一下。
陈正帅笑着介绍:“李大师乃天竺高僧,云游至此,与我一见如故。其佛法奥妙,尤擅超度亡灵、镇压邪祟。我北郡地界近年偶有阴邪作乱,正需仰仗大师之力。”
李世美谦逊低头,手中念珠缓缓捻动,那腥甜的檀香味似乎更浓了些。
“能结识李大师,是我等荣幸。”君与举杯示意,心中警铃大作。这个僧人,给他的感觉比陈正帅更加诡异和不舒服,那念珠上的气息,隐隐让他体内的太阳真火产生排斥感。
时希、空灵、月弥也各自提高了警惕。
宴会继续,歌舞升平,言笑晏晏。
但在觥筹交错的表象之下,暗流已然开始涌动。
陈正帅的热情款待,李世美的诡异登场,这座繁华的北郡城,就像一张精心编织的网,而四位初来乍到的神使,已在不知不觉中,踏入了网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