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九年,七月初九。
日上三竿。
泉州港。
栀子花开得正香,洁白的花瓣落在青石板路上,被往来的独轮车碾成碎瓣。
暖玉号商船的船主王玉柱刚从市舶司领回海船牙帖,就见账房先生周福满头大汗地跑来,手里挥舞着一张泛黄的告示道:“东家!东家!朝廷发新令了!”
王玉柱接过告示,黄皮纸边缘还带着墨香,上面盖着户部与兵部的朱红大印。
这是用黄柏汁染色的告示专用纸,有防虫防腐的作用,在魏晋至唐宋时期已广泛使用,大明延续了这一传统。
“东洲银石引?海运令旗?转运一个移民换含银量不低于一成的十斤银矿石?即便按最低一成算,十斤也能炼出来一斤白银,这比跑一趟暹罗贩卖苏木赚的还多七八倍!”
王玉柱眯眼读了半晌,猛地拍腿大笑道。
周福凑上前,指点着告示上的小字道:“东家,这上面写着‘商船需为移民备两个月干粮,派驻官军’。”
“官军?”
王玉柱嗤笑一声,将黄皮纸拍在船舷上,低声说道:“那是朝廷怕我们把人扔海里!你忘了去年张老三的福顺号?说是运流民去小琉球岛开荒屯田修建下东洋的船队补给站,结果半道把人卖去爪哇当奴隶,被水师查出来,连人带船沉到了黑水沟!”
他指了指港内停泊的几艘乌篷船,压低声音说道:“看见没?那些是漳州来的‘疍家船’,专做人口买卖。朝廷这是逼着我们走正路。与其偷偷摸摸,不如光明正大赚这银矿石!”
正说着,码头上传来一阵喧哗。
几个穿着短打的脚夫扛着木牌跑过,木牌上用朱砂写着:“赵王府招移民!每户东洲分田三十亩,免徭役田赋三年!今年泉州府每县只招二十户,明年开春随朝廷船队出海!招满为止,先到先得!”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一个瘸腿的渔夫挤到木牌前,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分田三十亩”五个字。
他一把抓住脚夫的胳膊,不敢置信的问道:“那东洲,真的有田?”
脚夫白了他一眼道:“赵王殿下亲口说的!你去属地县衙登记领‘路引’,只要身家清白,带上婆娘孩子,商船管住再管两个月干粮,你们自备两个月干粮,到了东洲就分地!”
渔夫踉跄着后退几步,转身就往家跑,草鞋踩在积水里溅起一阵泥花。
他家里还有三个饿得面黄肌瘦的孩子,与其在泉州港捡别人扔掉的烂鱼,不如去三万里的海外搏一条生路。
三日后,泉州府晋江县衙外。
排队登记领路引的队伍从卯时排到酉时,队伍里有破产的织户、还不起债的盐商,甚至有几个穿着儒衫的秀才。
一个老秀才手拿一本破旧的《论语》,喃喃道:“父母在,不远游!可东洲免徭役田赋三年啊!”
他嘴上这么说,其实心中却是另一个想法。
因为他是秀才,虽然这把年纪也没能考中举人,但到了东洲,说不定还能谋个一官半职的。
“快去登记,只要愿意移民去东洲,发三两银钱当路费!”
一个蹩脚的中年大叔从老秀才旁边经过,兴高采烈的说道。
“真的假的?”
老秀才见鬼一样,差点跳起来,满脸震惊道。
“不信你看,这是银质永乐通宝,一枚二钱。”
那中年大叔举起手中的一枚在阳光下反光的永乐通宝,得意的说道。
就在这时,人群外传来一阵喧哗声。
王玉柱带着几个伙计挤进来,手里举着一面杏黄旗,旗上绣着“暖玉号东洲移民专船”。
他跳上一块青石,扯开嗓子喊道:“各位乡亲!凡跟我‘暖玉号’走的,除了你们自备的干粮,跟朝廷要求商船配给的两个月干粮,我再额外送每人三尺布、十文钱!”
人群像烧开的水,顿时哗然!
瘸腿渔夫第一个冲上去,抓住王玉柱的衣袖道:“船主!我去!我会补渔网,还会看海上的天象!”
“我也去!”
“算我一个!”
“……”
紧接着,有十几个汉子跟着喊道。
王玉柱看着眼前攒动的人头,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
他的三艘海船经过朝廷造船厂改造后,去东洲一趟至少能运二百多人,按十斤银矿石一个人算,就是两千多斤,至少能得白银两百斤。
那是三千多两的白银啊!
就算去掉粮食以及雇佣水手来回的成本,起码也能剩余接近两千两,足够他在苏州买一个中型织坊了!
望着眼前激动的人群,王玉柱恍然间领悟了隐藏在移民告示背后的深意,表面上看是商人转运移民去东洲,可实际上却是会鼓动天下间的穷苦百姓,主动推着他们这些有海船的商人转运移民去东洲!
永乐九年,七月二十八日。
巳时五刻,太阳已经升至半空。
赵王府书房。
胡宏盯着桌上的《东洲舆图》,目光锁定在“金山港”的位置,担忧道:“王爷,属下担心用三十亩地与三两银子,在三个月内凑不齐一万人啊!”
因为明年开春后,尹庆就会率领船队去东洲,而在今年十二月之前,第一批前往东洲的所有移民都必须转运到各个港口,提前上船适应海上生活。
去掉移民赶路的时间,给各地县衙招募移民的时间其实只有三个月左右。
朱高燧正在给沙盘里的“金山城”插小旗,闻言抬头道:“你多虑了,江南的粮商、闽南的船主,还有那些被黄册绑得喘不过气的百姓都会去的。”
说完他低头从旁边拿起一面绣着“赵”字的小旗,插在沙盘中央,接着道:“移民到东洲后,先分田建村寨,设乡镇,待移民多起来之后升镇为县,便可招募人手修渠修路,顺便建冶炼坊。待我就藩后,咱们就能自行铸银币。到时候就算朝廷不发宝钞铜钱,咱们也能给卫所军士发银币。”
胡宏凑近朱高燧,压低声音道:“王爷,陛下会不会疑心我们在东洲另立门户?”
“你莫非忘了太祖爷当年让我父皇守北平,让我宁王叔守大宁之例?此举就是要藩王在外守护边疆!我去东洲,是替大明守住金银矿!”
朱高燧毫不在意,大大方方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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