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月落,四季轮转。
时间来到了永乐九年的五月初六日。
艳阳高照,万里无云。
应天府,金陵,汉王府。
汉王今日大摆宴席,与一众同僚过端午节,虽然昨天是端午节,但不耽误他今日请客过端午——请客宴饮自然是拉拢同僚,增进感情。
朱高燧作为汉王党核心成员,也在宾客名单之中。
包括莒国公李远、淇国公丘福等人,身高已经超过五尺的汉王世子朱瞻壑、汉王第二子朱瞻圻皆换了一身常服,奉汉王之命出席宴会。
“王爷。”
宴席上的酒刚过两巡,胡宏神色匆忙地从厅外走了进来,躬身向朱高燧行礼禀告道。
他是赵王次妃胡长瑶的胞弟,乃是朱高燧次子的亲舅舅,自然是有资格进入宴会厅禀告事情的。
朱高燧见胡宏没有开口说事,知道此事不能当众说出来,于是点头示意胡宏上前对他耳语。
胡宏躬身上前,凑到朱高燧旁边,俯身对后者耳语道:“王爷,丘铁回来了,说有大事禀告。”
旁边的莒国公李远嚷嚷着向淇国公敬酒,故意制造杂音,让同席而坐的其余人听不见胡宏对朱高燧的耳语。
这边朱高燧得知随尹庆出海的丘铁回来后,抬手示意丘铁去门外等候。
接着手上故意抖了一下,把茶水洒到了胸口衣服上。
“实在失礼!”
朱高燧抱拳拱手,向汉王与李远等人说道:“二哥与诸位先聊着,我去换件衣服。”
“这里有我,三弟你慢慢换,不着急!”
汉王特地在“不着急”三个字上加了重音。
朱高燧退出了宴会厅。
厅门外左侧站着玄渊卫统领郑季,右侧则站着满脸焦急之色的胡宏。
见朱高燧出来,胡宏连忙迎了上去,压低声音道:“丘铁为了掩人耳目,特地走后门翻墙进的赵王府,此时正躲在王府后花园竹林之中。”
朱高燧听了胡宏所言,面色一沉,侧目对郑季吩咐道:“你以临时操练为由,让副统领杨丰将今日当值的其他玄渊卫成员全部带去王府前院。”
“另外传令给康平,让他以训话为由把后花院的仆从全部调去前院,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入王府后花园。办完事后,速去竹林与我汇合。”
郑季躬身领命而去。
朱高燧吩咐完郑季,径直走汉王府后门离开,翻身上马,接着向赵王府后门狂奔而去。
去年五月,丘铁随尹庆下东洋去了,现在胡宏禀告说丘铁回来了,还特地走后门翻墙回到了赵王府。
尹庆率领船队回来,会先到月港或泉州,再换船北上到龙江,然后回朝向朱棣复命,按规矩丘铁应该跟着尹庆等高中层将领一起回来。
可眼下尹庆率领下东洋船队回到大明东南沿海的消息还未传到朝廷,丘铁却先一步出现在了赵王府邸,这里头必然有事,而且事情只会大,不会小!
朱高煦低声对跟上来的胡宏说道:“除了你,府中还有谁见过丘铁?”
“还有玄渊卫副统领耿跃与吕鹤。”
胡宏急忙答道。
今日朱高燧外出赴宴,玄渊卫所有成员皆有值守之责,耿跃、吕鹤负责后院,他们率先发现丘铁确实在情理之中。
“耿跃、吕鹤二人现在何处?”
朱高燧问道。
胡宏道:“他们不敢大意,目前都在竹林中。”
赵王府距离汉王府很近,片刻的功夫,两人已经来到王府后门,侧身下马。
朱高燧二人把缰绳递给迎上来的耳房仆人,然后一前一后疾步进入了王府后院。
刚入后院,朱高燧立即转身,环顾后院四周,然后不动声色的对跟上来的胡宏说道:“你仔细观察四周,看看是否有人窥视。”
胡宏知道赵王府有皇帝的眼线,也有太子的眼线,这些眼线朱高燧也很清楚。
原本朱高燧是极为生气的,以他眼里容不下沙子的性格,早就要把那些眼线处死,而之所以没有将这些眼线清除,乃是他觉得可利用眼线传递一些必要的消息出去。
由于不清楚丘铁为何率先回来,故而朱高燧暂时不打算让皇帝与太子的眼线知道。
“王爷从宴会厅出来的匆忙,后院的仆从们已经陆续向前院聚集,目前无人窥视。”
胡宏如鹰隼般犀利的眼睛扫过周围的走廊、过道等处,确定没有可疑的人之后,靠近朱高燧低声说道。
“等郑季回来,再去见丘铁。”
朱高燧微微点头道。
大约过了一刻钟,郑季的身影出现在了朱高燧、胡宏的视野中,后院与走廊附近的仆从及侍卫全部被调去了前院。
片刻后,朱高燧在竹林里见到了乔装打扮成王府仆人的丘铁。
“敢问王爷,此人是否可靠?”
丘铁看了一眼朱高燧身后的郑季,直言不讳的问道。
丘铁早在洪武年间就跟随朱高燧,而郑季是永乐年间才成为朱高燧的属下,而且事关重大,所以他才会有此一问。
“我的心腹!”朱高燧低声道。
旁边的胡宏快速把郑季的来历向丘铁作了一番介绍。
郑季,祖籍河南,洪武二十八年八月其家人亲族皆死于黄河洪灾,只有十三岁的他一人幸免,流落北平,后被北平府收入养济院,洪武三十年被选为燕王侍卫,永乐二年被选为赵王府侍卫玄渊卫成员。
他与耿跃、杨丰、吕鹤四人经过层层考核与历练,这才从三百名年轻的玄渊卫中脱颖而出,最终被朱高燧提拔为玄渊卫的统领与副统领。
“启禀王爷,下东洋的宝船在回月港的近海区时沉了一艘!”
丘铁不再犹豫,当即说出一句惊掉胡宏、郑季等人下巴的话。
在他们朴素的认知当中,宝船是不可能沉的,更何况是近海!
“是尹庆乘坐的宝船沉了,还是装载财货的宝船沉了?”
朱高燧比较沉得住气,对于沉船这种在后世历史影视剧中常见的桥段,他见得多了。
“在驶向月港的时候,有一艘宝船很快沉入了海中,经过核查,那艘沉海的宝船上载有五千三百斤辉银石与一百斤马蹄金。”
丘铁也不啰嗦,长话短说,将最关键的信息说了出来。
朱高燧握手成拳,在心中暗骂了一声“卑鄙”。
“八成是东宫的人所为,他们要污蔑王爷有不臣之心!”
丘铁见多识广,知道载有金银的宝船沉海意味着什么,脾气暴躁的他忍不住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朱高燧在下东洋船队中安插了心腹,太子系官员也同样派出了心腹混入船队之中。
如果马蹄金与辉银石找不回来,那就是尹庆及下东洋的一众官员撒谎,欺骗朝廷,若他们是受赵王指使的,那就说明赵王有不臣之心,试图隐瞒东洲金银矿产丰富的实情。
反之,若马蹄金与辉银石找回来了,他们也可以诋毁说这些不是东洲的,是赵王故意伪造的,目的是鼓动朱棣派工匠去东洲开矿提炼金银,实际上心怀不臣,利用工匠在东洲私铸钱币,意图自立为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