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婆子是海城陈家派来的,原来江城府昨天下午就发榜了,当时陈瑞正在江城访友,街头巷尾都在说芙蓉山庄的顾大小姐中了解元,陈瑞一听不得了,马上派人一大早来报信,自己还先回扬州府,准备贺礼要亲自祝贺。
今年流州应考的有四百多人,顾芙拔得头筹,被点了第一,这种我也是学霸的滋味,让顾芙有点飘飘然。
陈琤听到消息,鞋也没穿,光着脚就跑过来,错愕许久就哈哈大笑:“咱家有举人啦!”说完又有点眼红:“我要去告诉姐姐。”说完抹着眼睛就想往祠堂走。
顾芙在芙蓉山庄给陈琬弄了个牌位,方便她祭祀陈氏。不过陈琤走了两步又停住,转身喊小厮,要小厮去拿钱,他要打赏那婆子。
顾芙一颗心怦怦跳,她又问那婆子:“知道顾莳如何?”
“也中了。”那婆子笑:“玉峰山庄此时也高兴着呢!现在整个江城府都在说你们顾家兄妹的事。不得了,一门两举子,特别是大小姐,不但要主持整个芙蓉山庄,还能一举考上解元,太了不起了……”
顾芙心里有点不舒服,顾莳考上没让她意外,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但他希望自己这个解元,不是渣爹用钱捐来的。
那婆子还自顾边喝茶边说,消息传出去,整个芙蓉山庄的佃户都惊动了,纷纷来给顾芙恭喜;他们是真欢喜,自家主子竟然中举还是解元,说不定以后还是状元呢!
林战见顾芙表情一时一变,似乎没有乍听到的开心,他问:“怎么了?”
顾芙和他回堂屋才道:“我担心这解元,也是我爹捐钱捐来的。”
陈琤听见:“芙儿,你以为解元是拿钱就能买着的?在乡试里拔得头筹的,都得点在进京的名册里,任凭你老子钱财通天,州府也不敢拿这个银子给你乱点,一不小心就得丢官。”
林战也道:“你怎么连自己都不相信?”
顾芙想了想也是,她出考场的时候信心满满,考得如何自己心里是有数的。
此刻终于才高兴起来,在厅堂里走来走去、走来走去,突然眼眶也红了,又和林战去了一次祠堂,给陈琬上香。
出来顾芙眼眶还是红的,林战便哄她:“我家姑娘表现得真好,今天我去给你买糖吃。”
顾芙摇头,噘嘴道:“我想吃烤鱼。”
林战没有什么不应的,就算顾芙要吃烤月亮、烤星星,他也会去给他摘来烤得滋滋响。
中午顾芙换了衣服,知道下午江州府报喜的人就会到,李峤的成绩如何还不知道,不过过了晌午也应该就知晓了。
果然,用完午饭不久,报喜的人一波接着一波来了,意外也不意外,李峤也考上了,整个芙蓉山庄鞭炮声就没有停过,李老爹也是乐坏了!陈琤一高兴,铜钱都拿出来撒;然后一波波贺喜的人也来了。
最先到的是扬州兵防司的校尉;之前的韩忠已经上京,来的是副校尉升上来的吴彬,之前他给顾芙买铁的文书,两人也算有了交情;接着就是顾莳亲自来了。
顾莳是自己去看的榜,然后差人回去报喜,自己就往芙蓉山庄来道贺。
顾芙看到顾莳五味杂陈,顾莳却看这个妹妹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还绝口不提自己也中举的事;反正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道喜也很尴尬,干脆都不提。
曹村和郭庄的村长亲自来道喜,扬州知州、沛县县令都来道喜,顾芙干脆办了个流水席,来了坐下吃饭喝酒就对了。
流州的、扬州的官坐在一起,也是挺神奇的。
沛县的黄县令幽默道:“我流州的解元,居然跑到扬州来种地,到底是我流州的风水好,还是扬州的宝地养人?”众人哈哈大笑。
知州、县令来祝贺,自然不是顾家面子大,而是为了顾芙的解元身份;中举不难,但被点了解元,将来可是前途无量,即使是父母官都需要来笼络的;更何况顾芙造福桑梓,那一大座水车可是江南江北都受惠。
等到傍晚,祝贺的大多要走,顾莳要走时,才说一声:“妹妹,爹让你回家一趟。”
顾芙哼了一声,她还记得四月回家的时候,他那一记扫帚之仇,撇撇嘴,摆了一张臭脸:“再说吧。”
顾莳又道:“咱是中举的举人,算是考官的门生,得去拜师。”
经他一提醒,顾芙才记起有这一说。她想了想:“我会自己去,你……”
顾芙知道顾莳想和自己同去,毕竟外人看起来是兄妹,各自去对顾家不太好看。她瞅了瞅他:“算了,你找个时间过来,我们一起去。”
顾莳这才展眉,高兴回去了。
等所有人都送走了,陈瑞终于带着妻子钱氏上门;如果顾芙只是中举,陈瑞夫妇还没那么尴尬,偏偏她中的是解元,陈瑞夫妇不得不赶紧来抱大腿。
陈琤一看到这对夫妻,尤其是钱氏,脸立刻垂下来,他做不了顾芙的主,但转身就走,一点也不想对这对夫妻客气。
陈瑞见小弟转身走人,喊了一声,可陈琤佯装没听见,径自回他的屋子,陈瑞还在后面喊:“小弟,你大嫂是来给你道歉的──”
可人家连理都不理。
顾芙也是一脸清冷,不过再怎么说,陈瑞也是陈琬的大哥,是她的长辈。
钱氏尴尬得要命,当初她也是当着顾芙的面奚落她,甚至说陈琬坏话,让顾芙见到她也不太给好脸色:“大舅舅来了。”
陈瑞是个保守的老好人,没什么大见识,又听妇人之言,弄得和自己小弟生份,陈家的茶庄更因为陈琤的分家出走,落得更凄凉的下场;其实这几个月陈琤悔恨交加,没少和钱氏吵架。
别说整个芙蓉山庄蒸蒸日上他们看了眼热,如今顾芙又中了举,他们就算没脸,也必须来抱这个大腿,挽救已经日薄西山的家业。
当然,顾芙是要站在小舅舅这边的,当初钱氏给他们舅甥难看,如今自然是让他们高攀不起。
顾芙在厅堂上不冷不热,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
“芙儿啊!这几天一定很多人来祝贺,人会不会不够使唤?是不是让你大舅娘来给你打个下手?大舅舅也能帮你招待宾客。”
钱氏也堆着笑脸:“是啊芙儿,你虽然中了举,但毕竟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人又年轻,家里没个长辈怎么行?你一个人主理这么大个山庄,我和你大舅舅怕你被人欺负了去,不然我和你大舅舅就留下来几天,给你壮壮声势。”
本来顾芙还能随口应声个一两句,此刻听到这些话简直要大笑,她重重放下茶杯:“大舅娘,我云英未嫁、人又年轻你也不是今天才知道,怎么我被我爹赶来芙蓉山庄的时候,你没想到要给我壮壮声势?我之前一个人主理这么大的山庄,没人没苗没钱没靠山,大舅娘那时候怎么也没想到要来给我打下手?小舅舅为了我回家向大舅舅讨要茶苗的时候,怎么大舅娘也没想到我这个外甥女孑然一身急需帮助?现在我芙蓉山庄有人有粮有水车我还中了举,就想到要来给我壮声势?”
“我──”钱氏满脸通红。
“自古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还好我有小舅舅,愿意在芙儿最落魄的时候倾囊相助;也还好有几个忠仆不离不弃,我芙蓉山庄才有这等局面,我顾芙才能专心读书不负众人期待高中解元。现在我要人有人,自己丰衣足食,实在想不出有什么需要大舅娘帮忙的地方。”
顾芙面色更冷:“喔,我倒忘了,芙儿还没回扬州前就莫名多了个继母,还有一个便宜大哥,倒是你们帮的大忙。”
钱氏被说得无地自容,手中绢帕绞得都快烂了,她还想描补,顾芙已经准备送客,她看向陈瑞:“大舅舅,谢谢您来祝贺芙儿,芙儿心领了;我山庄里有小舅舅坐镇,芙儿十分放心,有不懂的,我会问小舅舅。不好意思,山庄事多,芙儿就不留大舅舅和大舅娘了。”
顾芙竟然直接下逐客令,让陈瑞夫妇脸面尽失。
陈瑞知道当初陈琤要给顾芙茶苗的时候,钱氏闹得厉害,甚至还拿死去的妹妹说事,弄得陈琤最后只好以分家来帮顾芙;其实小弟是劝过他的,他说顾芙这娃儿不输大妹陈琬,是个有前途的,人也善良重情;可惜他怎么就听信了钱氏的一面之词呢?如今别说他和小弟生份,顾芙更是对他们毫无感情了。
陈瑞愈想愈觉得都是钱氏的错,心里也是一股闷气无处发;他狠狠瞪了钱氏一眼,没说几句话就狼狈走人;钱氏愣忡片刻,才赶紧跟上陈瑞。
这对夫妇走后,顾芙去找陈琤,只见陈琤坐在她的秋千上,脸色不悦。
顾芙走过去,坐在石凳上,很没规矩地搥着双腿:“小舅舅,你听见了啊,我现在可只有你可以靠了。”
陈琤闻言失笑,往她这里丢了个瓜子壳:“臭丫头,小样儿!”
顾芙起身跑去挤在小舅舅身边,和他一起荡秋千。她勾着小舅舅的手臂:“娶妻娶贤,小舅舅将来找的媳妇儿本姑娘一定要仔细相看,千万不能像那钱氏短视近利,还前倨后恭吃相难看。”她晃晃陈琤的手:“说好了啊!小舅舅的媳妇儿一定要过我这一关你才能娶。”
陈琤哈哈大笑,知道顾芙在逗他开心,心里十分受用;他宠昵捏她鼻子:“凭什么我的媳妇儿要你同意?”他眯觑着眼:“你和林战的事怎么就没跟小舅舅报备啊?”